128 情不知所起

發佈時間: 2023-07-26 22:3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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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六六一邊和領路的小太監說着話,一邊打聽着武念亭的消息,知道武念亭已經能下床了,他長吁了一口氣。要知道鶴殤之烈沒幾個人能夠擋得住,何況是兩個孩子喝了整整一壺,更何況還碰上武念亭這個對酒過敏的體質。要是別人,早就丟命了。是以,東方六六不得不佩服上官瀾的醫術。

 正在東方六六感嘆上官瀾醫術的時候,林瑾卻是毫不客氣的站在了東方六六的面前,然後一伸手,將東方六六給攔下了。

 林瑾在太子東宮陪了武念亭三天,親眼目睹了武念亭的痛苦。若非上官瀾悉心照顧,只怕到今天都下不了床。便是今天下得了床,也是歪歪扭扭的走路,根本掌握不住平衡。武念亭不想讓龍奕真等人看她出糗的樣子,於是便讓林瑾、林璇二人攔下所有今天來看她的人,叮囑她們二人引著所有的小夥伴們到御湖邊先去玩會子,還說她等會子再來。

 林瑾知道,武念亭現在肯定在太子東宮中練習走路。

 而將武念亭害得這麼慘的人也許別人不知道,也許連武念亭自己都不記得了,但她卻在龍世懷那裏套出了話:是眼前這個大業國的使臣家的兄弟害的,而且武念亭似乎還相當的介意這位使臣的『豬頭』之稱,在醉酒的時候由於過度傷心哭得傷了心脈。

 東方六六雖然不認識林瑾,但看她的眼神也知來者不善。

 小太監是認識林瑾的,正要行禮時,林瑾擺了擺手,道:「這裏沒你事了,你先下去。」、

 「是。」那原本要引領東方六六前往靖安帝處的小太監也不敢駁林瑾的意。再怎麼說,林瑾還是很得靖安帝喜愛的。但小太監也擔心誤了東方六六的事,是以又道:「煩請姑娘將這位大業使臣帶至陛下處。」

 林瑾再度擺了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罷。」

 「是。」小太監小跑似的離開。

 看着站在他面前對他橫眉冷對的女孩,東方六六煞是奇怪,但想着能夠在皇宮對宮人頤指氣使的人身份地位都差不到哪裏去,於是作揖道:「請問姑娘有何貴幹?」

 「你是東方使臣?」

 「正是。」

 「我是天珠的姐姐林瑾。」

 林瑾?東方六六急忙在腦中翻著有關林瑾的資料。他聰明的腦袋已裝下了這段時日來打聽到的所有事。一時間他便想起,這林瑾是東傲國吏部尚書林漠樓和北極郡主任明月的嫡次女,也就是孝慈皇后的嫡親侄女。

 關於孝慈皇后的事他可沒少聽聞,心中更是對孝慈皇后感興趣。想着林漠樓和孝慈皇后是龍鳳胎,便想着也許林瑾長得像孝慈皇后也說不定。

 如此一想,他便細眼看去。眼前的女孩十一、二歲左右,穿着件大紅色的芙蓉花開薄襖,其衣襟、領口、袖口處皆滾有狐茸,頗顯富貴。下穿窄裝勁褲,底邊皆深扎於翻毛鹿皮長靴里,披着件富貴牡丹的斗篷,斗篷帽沿處亦有一圈狐茸毛圍着。這一身裝束,顯得眼前的小女孩英姿颯爽之極。

 英姿颯爽歸英姿颯爽,但總覺得有些美中不足,如果孝慈皇后就是這幅長相,他倒有些失望。

 「喂,你看什麼呢。」

 東方六六這才回神,急忙作揖道:「林姑娘好。」若非念着她是孝慈皇后的侄女,依他在大業橫著走的習慣,他才不將這種高傲的小女生看在眼中。一看便知是來生事的,肯定是為那個丑公主來打抱不平的。聽聞丑公主是林家的小恩公。

 哼,丑公主任xin不出席國宴也便罷了,瞧這位丑公主的姐姐方才的作派似乎也是任xin的人。果然是人以群分。

 「聽說你年紀少少便出任大業丞相。」

 「不敢,多有虛誇。」

 「確實多有虛誇。甘羅拜相不過十二,你十五拜相,又有什麼可值得誇耀的呢?」

 啊啊啊,我最得意的事就是十五拜相。你不去看看大業國有多少人因我十五拜相的事瘋狂,卻在這裏大言不慚。本着不和小孩子一般計較的原則,東方六六壓下心中的怒火,臉上的笑容不變,道:「是啊,慚愧慚愧。」

 「知道慚愧,倒也有可取之處。」

 聞言,東方六六的臉黑了:我可取的地方可多了,可多了。

 圍着東方六六轉了一圈,林瑾又道:「聽聞你未及弱冠便拜內閣首輔。」

 「林姑娘倒是清楚。」

 「又是丞相又是首輔的,都是文官,那東方使臣肯定是位書生。」

 啊啊啊,他最介意的就是人家說他是書生。他是真吃不了練武的苦。要不然,兄弟那麼多,他怎麼會成為武功最不濟的那一個。雖然不能在武林稱霸一二,但打個把地痞流氓那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說話,看來我猜對了。如此看來東方使臣在武功上肯定是沒什麼建樹的,原來大業的少年丞相不過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爾。」

 估計這幾天是被東方二二鬧的,東方六六因了眼前小女孩的不斷挑釁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只覺得胸中的火氣蹭蹭蹭的往上冒。於是道:「誰說我手無縛雞之力?」當他後面那句『要不我將你拎起來試試』的話還沒說出口,相當應景的,身後『咯咯』的聲音響起。

 林瑾瞪大眼,接着『哈哈』一笑,挑眉看向東方六六。

 東方六六好奇回頭,只見一隻威風凜凜的大公雞正踱著方步行至他身

 雞正踱著方步行至他身後,然後很是挑釁的看着他。

 啊啊啊,要不要這麼應景啊啊啊。

 真他娘的巧,素來不暴粗口的東方六六瞪着大公雞,胸中恨不得吐口血出來。

 此時頗有些騎虎難下。

 縛雞:堂堂一朝執宰抓雞就是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太丟臉。

 不縛雞:一個小孩子都認定他堂堂一朝執宰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那其它的人呢?

 因東方六六繞道而行,是以這塊地比較偏僻,除了他、林瑾、大公雞外,再無其它。

 在林瑾挑釁的眼光以及大公雞挑釁的眼光中,東方六六正在權衡要不要抓住跟前的大公雞並將它『一不小心』的扔在林瑾那笑得挑釁的臉上以證實他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徒的時候。一聲『瑾姐姐』的呼喚清晰、柔柔的傳來。

 「瑾姐姐,你躲在這裏做什麼?」說話間跑上來的是林璇。

 眼前的小女孩應該十歲不到,長得明眸皓齒、大眼高鼻、粉唇紅腮,怎一個粉雕玉琢可以形容。看她的穿束和林瑾差不多,只不過衣物不是大紅色,而是偏粉藍色,越發將小巧的人兒襯得似朵粉瑩瑩的花兒般。

 一般,看到美好的事物,東方六六的心都會不自覺的飛揚起來。如今他見了林璇,先前覺得林瑾堵在他胸中的氣便泄了許多。再依他的聰明才智,依著小女孩喊『瑾姐姐』來論斷,再觀她年紀,他斷定她應該就是林府的驃騎大將軍林漠寒和有着東傲第一美女之稱的葉紫的女兒林璇,是林府的寶貝疙瘩。有個第一美人的娘,當然女兒就不會差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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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東方六六打量林璇的功夫,林瑾呶了呶嘴,呶向東方六六的方向。

 「他是誰?」

 「大業使臣東方六六。」

 「是天珠姐姐那個結拜的哥哥東方二二的哥哥嗎?」

 「是,是他。」

 「啊。」林璇很是欣喜的上前,抓着東方六六的手道:「我聽說過你,你好厲害。十五拜相,不及弱冠又拜內閣首輔,還是你們大業國集解元、會元、狀元為一身的人。」

 呃,這對姐妹是唱紅白臉的么?前一個將他販到了地上,后一個將他褒到了天上。東方六六感覺不妙。

 在東方六六心中警鈴大作的時候,只聽林瑾冷哼一聲,道:「再厲害有什麼用,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爾。璇兒,你要知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聞言,東方六六怒,直覺還是林璇可愛些,肯定會為他說話。

 果然,林璇不滿林瑾的話,扭頭道:「瑾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說?你怎麼就這麼認定人家一定就手無縛雞之力?瑾姐姐,快向大業使臣認個錯。」

 林瑾撇了撇嘴,撇向那隻仍舊傲然的站立的大公雞。輕蔑道:「如果他抓得住它,我便認錯。否則,哼哼……」林瑾哼了兩聲后,環臂於胸,乜斜着眼看着東方六六。

 扭頭看向東方六六,林璇好看的眸閃著期待的光,道:「你能抓住它嗎?」

 應該沒問題。「當然。」

 「那你抓住它,證明給我瑾姐姐看。我讓瑾姐姐向你認錯。」

 照說,御花園是不應該有大公雞的。這大公雞是龍奕真、胡楊等人帶進來逗武念亭開心的。因龍奕真等人中途被林瑾、林璇攔下了,說是武念亭等會子到御湖邊和他們相聚,於是他們只好將大公雞帶到了御花園。

 然後,便有了林瑾『借雞』挑釁東方六六的一幕。她今日是鐵定要羞辱東方六六一番,好為武念亭出口氣。

 東方六六雖然不知道林瑾的小算盤,但一個小女孩道不道歉的他並不放在眼中,更何況抓大公雞有損他一朝使臣的形象。他是斷斷不會做這種事的。無論她怎麼挑釁激將,他都不會上當。

 「東方哥哥,抓它,抓住它,好不好。我很看好你。」

 雖然不將林瑾的嘲諷挑釁看在眼裏,雖然本着不上當的原則,但林璇這一聲『東方哥哥』喊得東方六六的心差點便化了,心中的堡壘開始出現了裂隙。

 「東方哥哥,抓住它,給璇兒玩,好不好?」

 看着林璇略帶崇拜的看着他,看着林璇那純真、可愛、期待的眼神,在她明亮的大眼一眨一眨間,東方六六的心徹底的化了,堡壘坍塌。什麼使臣形象都丟到了旮旯空裏去了,頗有點壯士斷腕的豪情:好吧,全當是滿足林璇這個小可愛的要求罷。

 誰叫這個小可愛這麼可愛呢,便是佛祖見了她只怕對她也是有求必應,更何況他這麼一個凡人。不過一隻雞而已,一彎腰的功夫而已,他要讓林瑾知道她是多麼的識人不清,連她的小妹子都不如。

 思緒間,東方六六將袖子一擼,然後撩起長袍前擺雜在腰間,對林璇道:「小可愛,看哥哥我抓只雞給你玩。」

 如果說起初這隻大公雞一動不動好奇的看着東方六六,但因了東方六六要抓它,它立馬撲騰著翅膀便飛了。

 還以為抓它不過分分鐘,也就一彎腰一抓的功夫,萬不想公雞從他手指間溜走。東方六六愣了愣。

 「東方哥哥,快,它飛了,飛了。我幫你。」說話間,林璇率先衝上去貓腰要抓公雞。

 這個時候要一個小孩子幫忙,簡直就是對他最大的污辱。再說,做事有始有終也是他的原則,是以東方六六急忙一把

 六急忙一把扯了林璇,道:「看我的,它跑不了。」

 「哦,好的,我就知道東方哥哥最棒。」語畢,林璇沖着東方六六一笑,還握拳給了個加油的姿勢。脆生生道:「東方哥哥,加油。」

 於是,東方六六就像打了雞血般的,將什麼一朝使臣的身份早丟到爪哇國去了,眼中只有林璇這個可愛的小妹子,他如今只是一個為了滿足小妹子那小丟丟要求的哥哥而已。

 然後,御花園中上演着神奇的一幕。

 大業國的內閣首輔大人開始圍着御湖追着大公雞跑,更神奇的是那隻大公雞屢番從東方六六手中溜走,『咯咯』的叫得極歡。

 其實,那大公雞是鬥雞,跑路的水平當然不一般。

 大公雞不明白東方六六為什麼老追它,於是撲騰著翅膀跑得更歡了。一時間,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便是遠遠的正在笑鬧的龍奕真、胡楊等人亦都停下了笑鬧看向這邊。胡楊的懷中還抱着另外一隻鬥雞。

 靖安帝也被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站起身,笑眯眯的看着御湖邊雞跑人追的場景。

 真是冤枉啊,東方六六真沒抓過雞,但他不認為自己抓不上。可眼前的事實是那大公雞似乎和他有仇似的,偏偏讓他一根毛都沒抓住。

 於是,少年丞相的心火被勾了起來。誓要將那大公雞抓到手,然後咬它的脖子吸它的血。

 公雞『咯咯』的跑得更歡了。

 「撲」的一聲,大公雞展開了翅膀。

 「哧」的一聲,東方六六抬頭擼袖子,誓要將大公雞抓住給生吞了。

 但,緊接着,『撲通』一聲,大公雞落水。

 又『撲通』一聲,東方六六由於只看着天空飛翔的公雞並未注意到前面的御湖亦剎不住緊隨着大公雞落水。

 御湖邊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東方哥哥,快上來,快上來,我不要它了。湖水好冷。」林璇體貼的叫道。

 林瑾鬧歸鬧,但她也知道這使臣真出什麼事,東傲國難辭其咎。是以也道:「算了算了,你上來罷,我承認你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便是。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

 這簡直是對他的污辱,一如那天武念亭和蝴蝶扛上了般,今天東方六六和大公雞亦扛上了。

 他水xin雖然不佳,但這裏是淺岸,應該沒問題。於是他向那浮在水面的大公雞走去。

 大公雞掉入水中後有一時的不知所措,但見那追它的人陰魂不散,於是拼了老命的撲騰著翅膀躍起,居然躍上了一塊水草。

 御湖上,零零散散的水草還是有的。那大公雞從一塊水草上跳上另外一塊水草上,跳得相當的歡,一路『咯咯』的叫,似乎在嘲笑追它的人似的。

 再說東方六六,他本以為可以輕而易舉抓住那浮在水面的大公雞,不想它居然飛了而且飛上了一旁的水草。於是,他想再抓住那站在水草上的大公雞,萬不想又沒抓到不說,更因為伸手時力氣過猛,腳底一滑,他很快向湖中滑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

 當冰冷的湖水沒過東方六六頭頂的時候,遠方的龍奕真、胡楊等人,還有望雲亭中的靖安帝等人這才知道情形似乎不妙。

 「快,救人。」根本不知那掉在湖裏的是誰,只知道救人為要。

 一時間,往御湖跑的人不下數十人。

 就在眾人一邊往御湖跑一邊脫衣服的瞬間,只聽又一聲『撲通』聲響起,早有一矯健的身影跳下御湖,然後便見那矯健的身影似魚般的往東方六六沉水的方向游去。

 太亂,眾人不知掉進湖裏的是誰,也不知現在跳下湖中救人的是誰。但見救人者泅水的姿勢便知是個高手。於是,跑到湖邊的人都停了下來。

 「有一個去救就夠了,人多了添亂。」

 「快快快,去拿乾衣服,他們兩個上來得換衣服,雖開了春,但湖水也冰。」

 眾人手忙腳亂,倒也知道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

 林瑾不知會造成這大的影響,一時間急得恨不得跳下湖去救人,好在被靖安帝拉住了,問:「誰掉進去了。」

 「是東方使臣。」

 靖安帝一愣,聲音不自覺的提高几分,「誰?」

 「是東方使臣。姑父,對不起……」林瑾終究還小,嚇壞了。斷斷續續便將方才的事講了下。

 「你」了一聲,靖安帝哭笑不得。但想着林瑾是為了武念亭出惡氣,他也不好教訓她。只得放眼看向遠方。

 東方六六自沉下去后,初時還竄了兩竄,竄出水面過。但因他水xin本就不佳,再加上湖中的水冰冷刺骨,他的腿受了刺激,很快有隻腳便抽筋了,他下意識的抱着抽筋的腳,再也沒有往上竄的力量,接着便似秤砣般往下沉。

 氣再也憋不住,水越喝越多,人也越來越往下。就在他苦笑有可能命喪異國它鄉的時候,眼前游來一個人。

 從模糊到清晰,嬰兒肥的臉頰,大大的鳳眸,高挺但小巧的鼻子,若菱的紅唇。因她憋著氣,她的腮都鼓著顯得她極是可愛。更有她額間那一朵梅花痣,亦因了她如今一副鬥志昂揚的氣派再配着她炯炯堅定的眼神而盡開在她的額間,似一朵開放在水中的梅花。

 東方六六獃獃的盯着那朵盛開的梅花痣:精靈!

 精靈來救他了嗎?

 「救我」二字還沒出口,他

 沒出口,他便又喝了一口水。然後他覺得自己徹底的灌飽了。手也沒力氣抱着腳了。整個人癱開,漂浮在了水中。

 若在原來,他便這般浮着也可以浮出水面。但如今,另外那隻沒抽搐的腳被水底的水草勾住了,他浮不上去了。

 突地,淺留的意識讓他覺得自己被人抱住了。他緩緩的睜開眼,只見那精靈抱着他,菱形的唇猛地壓向他的唇,然後他覺得有一股氣直衝脾肺,要炸的肺好了許多。他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那精靈示意他憋住氣,然後她似條美人魚般的游到他的腳被水草勾住的地方,伸手從她的鹿皮長靴中取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間斬斷了那纏着他一隻腳的水草。

 終究水xin不好,東方六六眼前的情景又從清晰到了模糊,最後一口氣吐盡的時候。感覺再度被人抱住。然後,又有一口氣渡過來。

 肺似乎又好受了點,再睜眼間,留在他最後映像的只有那精靈額間的一朵梅花痣。

 在水底救東方六六的正是武念亭。

 原來武念亭在太子東宮好不容易學會了走路,身子也不再歪歪扭扭了后,她來到御湖邊。就看見東方六六追着大公雞下湖的一幕。當看到東方六六一個收勢不住滑向湖中心的時候,以她豐富的泅水經驗,她便知這個東方六六是半隻旱鴨子。淺岸也許還行,深處只怕一個慌神就會出錯,更何況這湖中的水很冰、很冰。是以她不做多想,『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快速往東方六六方向游去。

 也正是因了她的毫不遲疑,這才爭取了救東方六六的時間。否則,這位大業國的內閣首輔就真要葬身異國它鄉了。

 當武念亭托著東方六六浮出水面游到岸邊的時候,眾人才震驚的發現救人的是公主。場面就更亂了。靖安帝更是伸手拉着武念亭出水。而東方六六亦被人七手八腳的拉出御湖。

 兩個濕漉漉的人相繼倒在湖岸,武念亭則長吸了幾口粗氣。雖說她在水底憋氣的時間可以很長,但如果將氣渡給了東方六六,她所剩則不多了。好在她沒猶豫,可以說跳水、救人、斬水草、託人浮出水面是一氣呵成,這才保住了兩個人的命。

 「呀,東方使臣沒氣了。」

 不知是誰的一句話將武念亭震醒,她急忙推開抱着她的靖安帝,看向躺在一邊的東方六六。然後再度毫不遲疑的撲到東方六六跟前,用一隻手把將他的鼻子捏住,另一隻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迫得他張開嘴,她則長吸氣,低頭,將氣就那般嘴對嘴的渡進東方六六的口中。

 一時間,四周吸氣聲不斷:這,這也太授受不清了啊。

 靖安帝看呆了,不知不覺,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從御湖中救起亦是掉進湖中差點溺水的他的皇后的一幕幕,當年,他就是以這種方法救活了他的皇后……

 靖安帝在公主的旁邊都沒有阻止公主這太過火的舉動,那在旁邊的一眾人便都不知怎麼辦才好,只得任了公主授受不清的和那個沒氣的東方使臣嘴對嘴的親密。

 看着以嘴對嘴渡氣給東方六六的武念亭,龍詠萱抬頭,看了看正急急往這裏趕來的上官瀾、龍世懷。

 呵呵,這一幕,很有趣。

 龍詠萱冷笑間,武念亭已渡完口中的氣。接着,武念亭急忙一個翻身半跪起,伸出雙掌壓在東方六六的胸口,連續按壓數次后,她再度趴下,又和方才般捏東方六六的鼻子、捏東方六六的下巴,接着又長吸一口氣再次渡進東方六六口中。待氣渡完,又是按壓東方六六的胸口。

 如此數番后,龍奕真、胡楊、龍奕凡、龍耀宇等人開始有了模糊的認知:武念亭應該是在救人。

 早從龍奕凡那裏得知姑姑有將公主和他結親的想法的於長陽,此時的眉幾近豎在了額頭:公主可愛是可愛,但她和一個男子如此親密后,他還能娶她嗎?她雖是公主,但來自於民間。他可是世族七貴中的嫡出,身份地位不下皇族啊。況且妹子於長月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未來太子妃怎麼能夠有一個和其他的男子有過親密接觸的嫂子呢?

 在於長陽糾結間,上官瀾、龍世懷二人已是急急趕來。龍世懷眼尖的看到武念亭的舉動,一時間他撫額,斜眼看向上官瀾。果然,上官瀾的臉瞬間蒼白。接着,他便見上官瀾幾近是豪無原來半點儒雅風度拉扯開幾個圍觀的人後衝到了武念亭和東方六六身邊。

 幾近是推開武念亭,上官瀾只是道了聲『讓我來』。

 武念亭猛不防被上官瀾推倒,好在靖安帝回神扶了一把將她擁在懷中,然後將大氅一圍,將武念亭給圍了個結實。

 只見上官瀾翻看了看東方六六的眼皮、摁了摁腹腔,然後他將東方六六整個翻了個面朝下,他則單膝半跪在地,接着將東方六六提起,快速的將東方六六的腹部摁在他半跪的腿上,猛地向東方六六的背部擊掌。

 只一掌,東方六六的身子便抽搐了一下,接着從他口中噴出水來。

 「活了,活了。」

 「不愧是金牌御醫啊。」

 如此反覆,感覺東方六六腹部的水排盡。上官瀾這才將東方六六放平。接着將他自己的大氅解了將東方六六蓋好,道:「來個人,送他去換乾爽的衣物,然後熬碗薑湯給他喝。很快會沒事。」

 很快,有幾個宮人七手八腳的抬了東方六六離開,龍世懷說了聲『我去

 了聲『我去招呼』后也急忙跟了去安排。

 上官瀾看向早凍得直哆嗦的小徒弟。

 只一個晃眼的功夫,小徒弟就從東宮跑了。知道她有可能來了御湖,是以他和龍世懷急急尋來。萬不想讓他看到差點讓他不能呼吸的一幕。可小徒弟是救人心切,再說如果不是小徒弟的那幾口氣維繫着東方六六的最後一口氣,就算他來了,只怕也救不活東方六六,一朝使臣剋死異鄉,那個後果……

 雖然有靖安帝的大氅護著,但武念亭仍舊覺得冷。本來她是不怕冷的,但因前期醉酒的原因,她的體力還沒有恢復,是以覺得冷。但再怎麼冷,當她看到她師傅救活東方六六的時候,仍舊止不住的與有榮焉,道:「師傅,你真厲害。」

 上官瀾心情複雜得狠,只是伸手颳了刮小徒弟的鼻子,道:「再厲害也沒有你厲害。如果不是你維繫着他的一口氣,就算為師出手,他也活不了了。」

 上官瀾如此解釋就是想消除那一眾圍觀的人對武念亭舉動的各番震撼和消除以後有可能傳得滿天飛的各種流言蜚語。他這個金牌御醫是告訴所有人:東方六六是武念亭救的。武念亭方才的舉動不過是救人xin命而已。

 聞言,龍奕凡、於長陽二人面上驚疑不定,龍奕真、胡楊等人是相信了的。龍奕真最是機靈,明白上官瀾話中的深意,他急忙蹲在武念亭身邊道:「公主,你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接着,他看向靖安帝道:「陛下,公主如此果斷、機智、勇敢,而且救的還是大業的使臣,是我們東傲的功臣,是以該賞。」

 「對,該賞。」靖安帝『哈哈』一笑,抱起武念亭道:「你想要父皇賞你什麼?」

 「還沒想好。」

 「好,等你想好了,要什麼父皇便予你什麼。但現在最要緊的是快些回宮,換身衣服。」

 隨着靖安帝、武念亭、上官瀾遠去。那隻跑到御湖中的大公雞此時上了岸,而且還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水花四濺。

 胡楊上前,一把將大公雞抱起,道:「都怨你,看今天不宰了你。」鬥雞經此一疫,也幾乎不能再成為一隻優秀的鬥雞了。成為盤中餐的可能xin極大。

 「宰雞,是不是要慶賀我東傲有喜事啊。」

 說話的是龍詠萱。她很奇怪,如果她沒記錯,這個時候的上官瀾對武念亭應該沒什麼兒女之情,頂多是師徒的情份在。可方才從上官瀾的眼中她看到了滔天怒火,難道上官瀾是在嫉妒么?如果是嫉妒那代表了什麼?

 不不不,肯定不是。

 龍詠萱在安慰著自己的時候就聽到胡楊要宰鬥雞吃,於是不陰不陽的便插了一句。她想將大家的注意力再度拉回到武念亭方才那震撼人心的救人舉動中。

 胡楊不明白,只是笑道:「當然有喜事。慶賀我們明鏡公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我們雨花樓請客,今日在場的各位,今晚到雨花樓吃茶的都不收銀子啊。」

 說起來他不算是雨花樓的人,但因總是光顧雨花樓,龍奕真又不收他的銀子,於是不知不覺中胡楊便將自己當雨花樓的人了。

 那一年打角球的時候龍詠萱曾經被胡楊傷到,如果不是胡楊,她早就將武念亭額頭那朵可惡的梅花痣打得面目全非成為殘梅了,哪還有如今那熠熠生輝的光彩。因了胡楊救下武念亭,她那個時候看他就不順眼了,當事時要不是為了維護自己賢德的美名,她早就衝上去撕亂了他。如今她看以龍奕真、胡楊為首的一眾人總是維護武念亭就越發的不順眼。他們越是要維護,她就越發要將這一池水攪得越亂越好。

 念及此,龍詠萱冷笑道:「原來你們不過井底之蛙,只看到眼前的救人一命,卻怎麼沒看到一份大好的姻緣呢。」

 「姻緣?」眾人異口同聲。

 「嘴對嘴,那可是親密接觸。公主和東方使臣都嘴對嘴了,你們說,我們東傲是不是要有喜事了呢。」

 龍奕凡、於長陽聞言相視一眼,於長陽有些彆扭的扭過頭。

 龍奕真卻是怒道:「詠萱,你胡說什麼呢。」

 算起來,龍奕真是龍詠萱的堂哥,訓斥一下她還是夠資格的。但龍詠萱心中早已決定抓住今天這個機會,促成東方六六和武念亭的事,這樣上官瀾和武念亭根本就不可能了。那她和上官瀾多少還是有希望的。是以回道:「女規、女戒中有交待,這種親密接觸不是夫妻者當視作男間女銀,女方是要浸豬籠的。所以,我說好姻緣可是救明鏡公主一命,又哪來胡說之談?難不成,奕真哥哥希望明鏡公主去沉塘?」

 這樣一解釋,好像龍詠萱確實是為了武念亭考慮似的,龍詠萱的話將龍奕真堵得說不出話來。

 於長月一直默默的站在她哥哥身後,她今天也隨着於長陽來看武念亭了。自然也便看到了武念亭方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這要是她,斷不會做此種男女授受不清之事。當她看見龍世懷的時候很是欣喜,可惜龍世懷又照顧那個東方使臣去了,看都沒看她一眼。如今聽了龍詠萱的話,於長月覺得龍詠萱倒是個守婦德的人,話不差。

 於是,於長月悄悄的握了她哥的手,見她哥回頭,她又點了點頭,是『郡主言之有理,你且放下和公主的心思罷,我們於府當不起這個冤大頭』的意思。

 當然明白她妹子的意思,於長陽亦點頭,然後

 點頭,然後不著痕迹的退後一步,隱在了人群后。龍奕凡見他表弟、表妹都退了后,於是亦退後一步。

 當然明白於長陽這段時日膩在武念亭身邊的心思,眼見他和龍奕凡皆退了,明顯是覺得她言之有理,龍詠萱更得意了。

 本來她打定做上官瀾徒弟的主意,偏偏被上官瀾一句『今生只收一徒,若郡主有心師從上官一脈,還請等小徒長大有收徒的資格后,看郡主是否願意屈就』給駁回。

 去年,武念亭不在東傲,她想着今生的武念亭是不是比前世的還喜歡往外跑呢。這樣一想,她便高興得時不時的前往逍遙王府,當不成徒弟總可當個知己友人吧,成為知己友人還怕沒有未來。奈何奈何,逍遙王府中的人對她雖然客氣、以禮相待,卻是十次有九次都見不到上官瀾的面。

 她學成那許多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沒辦法在上官瀾面前展現。

 她不禁暗恨龍詠萱這具真身,都怨這具真身在前期給上官瀾留下了不好的映像,也難怪上官瀾總是避着她。便是十次中唯一的一次見面也是離得三步遠,雲淡風輕的看着她。

 而他看武念亭就不一樣了,她記得武念亭歸京的那一日,萬言書、萬民傘、萬民空巷,真是威風凜凜、榮寵張揚啊。上官瀾就坐在武念亭的身邊,那眼中寫滿了欣慰、寵愛。這根本就是前世梅花樹下他看她的眼神好不好。當事時,東傲城外,她龍詠萱的唇差點被咬破:不,這眼神是我的,是給我的,只能給我一個。

 當時她發誓,就算這具真身被上官瀾厭倦,她還是有辦法讓上官瀾對她改觀的。否則,此生不能接近上官瀾,她還留在這一世有什麼用呢。

 就在她冥思苦想別的方法的時候,卻有了今天正好可以被她利用的一幕。所以,她決定,利用女規、女戒,利用萬民的口水,迫也要迫得武念亭遠嫁。既然萬民能將武念亭送上公主的寶座,那萬民也可以將武念亭送往遙遠的大業。

 十天後。

 武念亭救東方六六的事若一夜春風,吹遍東傲城內外。有的傳得不堪入耳,完全忽視了武念亭救人的重要xin,重點刻畫了武念亭和東方六六的男女授受不清。

 「一個是一朝公主,一個是一朝首輔,年歲也相當,倒也是樁好姻緣。」

 大街小巷流傳的全部是贊成武念亭遠嫁東方六六的言論。

 逍遙王府。

 瀾院。

 和煦的陽光灑在院子的角角落落,也灑在院中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玻璃屋上。陽光透過玻璃屋,將玻璃屋中的一切照得一清二楚。

 玻璃屋有一間房子般大小,裏面擺滿了各式蘭草,以開紫色的蘭草居多。最奇的是那些蘭草不是以土栽培,而是或一棵、或一束、或一叢的栽種在盛滿水的瓶瓶罐罐中。

 玻璃屋中,除卻地面上滿鋪的豪華波斯地毯外,還擺了一張豪華的黃梨木大床,其上鋪着一張碩大的白虎皮,極盡奢華。

 白虎皮上,躺着一個一歲有餘的孩子,細看那孩子,黑髮賽綢、膚白勝雪,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長袍,眉極俊,長入鬢。便是在熟睡中,亦是含着淺淺的笑。只是那淺勾的唇泛著黑色,一看便知天生有心脈方面的疾病。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舒服的翻了個身,緩緩的睜開眼。朗目勝繁星、漆黑賽曜石。雖然他長得不似其他的小孩子們肉肉的,但就這般神情和長相,令人一見就恨不得上前抱着他、親着他、揪着他,和他滾在一處、瘋在一起。

 似乎聽到了腳步聲,他機靈的爬了起來,看着玻璃房外漸漸走來的人影。接着,他一笑,無形便流露出一種清新華貴之感。

 「煜兒,睡得好嗎?」

 上官瀾輕聲問著,含笑靠近玻璃屋。今日太陽很好,他特命保鏢們將玻璃屋移出屋子,讓煜兒能夠很好的晒晒太陽。

 玻璃屋中的孩子點了點頭,然後爬下床,歪歪扭扭的走到玻璃屋的門把手邊。

 上官瀾伸手至唇邊『噓』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道:「不可以哦,煜兒現在還不可以出來。」

 很是聽上官瀾的話。玻璃屋中的孩子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等著上官瀾進去。

 玻璃屋中的孩子正是上官煜,逍遙王爺的第十三個兒子。上官瀾的幼弟,逍遙王府的十三少。

 早有專門服侍上官煜的兩個侍女和兩個保鏢上前,上官瀾一一看了他們送來的日記。上面記載着上官煜什麼時候吃的飯,什麼時候喝的水,什麼時候吃的葯,什麼時候上的茅廁,今天有沒有咳嗽等等等所有事宜。而上官瀾就是根據這些記載為上官煜開出第二天的藥方。

 見十三弟的病沒什麼起色但也不再似原來般一路壞下去,上官瀾微點頭,將日記重新遞迴侍女和保鏢手中,道:「明天還是按今天的方子。」

 「是。」

 「但凡有太陽,便讓煜兒出來晒晒。」說話間,上官瀾看了看天,道:「等會子太陽會烈一些,給玻璃屋上撐把傘,只餘四周的陽光透進去便是。」

 「是。」

 吩咐完后,上官瀾拉開玻璃屋的第一道門的把手,進去后,急忙關上。

 原來,這玻璃屋有隔層。隔層有通氣裝置,外界的氣流要進入玻璃屋中,便得透過玻璃屋底部設置的一個小小的水盆,那水盆中裝的都是用水泡著的藥材。當然,隔屋和

 然,隔屋和內層之間的底部亦有一個小小的水盆,水盆中亦裝着用水泡著的藥材。也就是說,外界的氣流要進入玻璃屋,得過濾兩道才成。這樣便保證了玻璃屋中空氣的潔凈。

 在隔屋,上官瀾解了身上的大氅,褪掉了身上的外袍,脫了鞋襪,然後將隔屋中放置的藥水噴了些自己身上后,這才拉開第二道門的把手。

 走路不是非常利索的上官煜立馬歪歪扭扭的撲到了上官瀾懷中,清晰的吐著『大哥』二字。

 小心翼翼的將上官煜抱起,上官瀾親了親幼弟的額頭,問:「煜兒今天有沒有哪裏難受?」

 上官煜指了指自己的心脈處,道:「還是這裏。」

 聞言,上官瀾看了眼幼弟的唇,輕點了點,道:「很乖,今天煜兒沒撒謊。」

 原來有一次,上官煜實在是想出玻璃屋,於是撒謊說沒哪裏不舒服。明知道幼弟在撒謊,但看着他祈盼的眼神,上官瀾仍舊冒險的將幼弟帶出了玻璃屋,讓幼弟聞了外面的花香、樹葉香。結果當天,幼弟便處於休克中,差點沒搶救過來。

 從此,上官瀾不敢再因自己的醫術而拿大。而上官煜也知道了厲害,再也不撒謊。

 「大哥,天珠姐姐呢。你不是說要帶她來看我?」上官煜雖然只一歲有餘,但說話已經比同齡的孩子要流利得多。

 抱着上官煜倒在床榻上,任上官煜騎在他肚子上,上官瀾道:「你天珠姐姐不顧湖水的冰涼跳入湖中救了個人。」

 「啊,她的醉酒後遺症還沒好又跳進湖中救人,病了吧,和煜兒一樣。」

 幼弟雖然一歲有餘,但因了多病的原因,很是早熟,才智已不下人家十歲的孩子。上官瀾輕點了點上官煜的鼻子,『嗯』了一聲。心中卻是一酸:父王啊父王,便是為了聰明、可愛的煜兒,你也一定要克服所有的困難歸來啊。

 感覺大哥很累,上官煜帖心的替上官瀾撫著眉。上官瀾的嘴角不覺勾起,不再抱着上官煜,任幼弟趴在他胸前。然後,兄弟兩個在大床榻上一答一問。

 時間悄悄流逝。

 當天猛、天玄等人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上官煜趴在上官瀾懷中小憩的一幕。然後,早有上官煜的保鏢靜悄悄的撐了傘出來,將玻璃屋頂的烈日擋了些許,只餘四周的陽光淡淡的撒了進去。

 半晌,感覺幼弟再次睡着,上官瀾睜開眼,小心翼翼的將幼弟放在床榻上,順手抓了件薄被替他蓋上,這才悄悄的下床。

 如今,對幼弟而言,睡覺是他的身體能夠維持生命的最好良方。

 並沒有急於出玻璃屋,上官瀾在屋內每個放置蘭花的瓶瓶罐罐處細細聞了聞。這才小心的打開內層的玻璃門,來到隔離層。穿好外袍、披上大氅、穿上鞋襪后才悄悄的拉開玻璃門出來。

 眼見上官煜的保鏢要進去,上官瀾吩咐道:「第一盆、第七盆、第九盆葯蘭中的藥水分量減少了許多,明天新添加一些藥水進去。」

 原來那玻璃屋中生長在瓶瓶罐罐中的蘭花都是葯蘭,是有利於上官煜治病的葯生植物。那泡著葯蘭的水是藥水,利於葯蘭維持生長。

 「是。」

 眼見上官煜的保鏢、侍女進去了,上官瀾這才看向天猛,問:「如何,察出放話之人了?」

 「是。」

 「誰?」左右不過是那天在御湖邊的那些人。

 「龍詠萱。」

 上官瀾俊目微蹩。龍詠萱的心思他不是不知,要不是看在兩家長輩關係尚可的份上,他對她不會有丁點的好顏色。

 念及此,上官瀾『哧』了一聲,突地靈光一閃,道:「她多大了?」

 「今年實歲十四,若按虛歲算,正好及笄。」東傲女子多以虛歲算及笄之齡,意味着『望生』,即『旺生』的意思。

 「女孩子長大了難免總想着嫁人的事,她既然這般唯願天珠嫁得遠遠的。那我們便將她安排得遠遠的。」

 「郡王的意思是……」

 「等會子我還要進宮一趟,正好,建議陛下將龍詠萱和親南越國。」

 狠,真狠,這樣就是徹底的眼不見心不煩,不但不傷兩家長輩的顏面,更可以高唱和親的讚歌。

 天猛對着上官瀾豎了豎拇指。上官瀾輕輕踢了踢天猛,道:「東方使臣那裏如何了?」

 「那東方使臣可是大業國的寶,那些隨從聽聞東方使臣差點喪命御湖的事個個嚇得魂飛天外。更有那使臣的兄弟東方五五直接便做出回國的決定。」

 「回國了?」因小徒弟醉酒的身子未好全又下湖救人的原因,第一次發了高燒。他這段時日幾乎天天在照看小徒弟,所以沒留意東方六六的事。他還暗道東方六六怎麼沒來感謝武念亭呢。搞半天是走了?這也太不地道了。

 「東方使臣送了許多謝禮到王府,說是感謝郡王爺你的救命之恩。只是爺當時在皇宮照顧著天珠,不在王府而已。」

 「哦?」不感謝武念亭倒感謝他,有意思了。

 「估計那東方使臣也聽聞了這段時日的傳言,是以來逍遙王府送謝禮的當天他相當的高調。搞得整個東傲城是人盡皆知,有的人這才恍然大悟,說原來是『金牌御醫救了東方使臣』的話。還有的說『那說明明鏡公主救東方使臣的授受不清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的話。」

 原來東方六六聽聞是武念亭救了

 武念亭救了他,而且救出湖后還有什麼不清不白的接觸。於是他相當的着急,生怕靖安帝一個皇令下來他就真得娶那個丑公主了。一個急智下,他相當高調的擺明只認上官瀾為救命恩人的姿態,吹鑼打鼓的將謝禮送到逍遙王府。

 其實,東方六六如此做,一來可以解除民間對武念亭的口水壓迫,二來也是為他自己好,他是真不想娶豬頭當老婆。

 是以,在感謝了上官瀾后,他於日前拉着他所有的隊伍回大業國去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靖安帝呢,也有些心虛,畢竟這場事故是因林瑾引起,是以也沒有對東方六六多做挽留。

 「嗯,他這樣做對天珠確實很好。難怪這段時日不再有那些污天珠的言論。對了,天珠的那個結拜哥哥呢,叫……東方二二的。」

 「聽聞自從天珠病後,那個東方二二一根筋要和結拜的妹子有難同當,不吃藥不用飯的。早就渾渾噩噩了,等他回到大業國只怕都不知他早已不在東傲了。」

 一笑,上官瀾道:「不想天珠竟結拜了這麼一個人。這一走也不知什麼時候再見。也不知還有沒有緣再見。倒是東方六六,怎麼就這麼不待見我的天珠。如果我沒記錯,他腹中的水吐出來的時候還斷斷續續的喊了聲『梅花』來着,如果我沒猜錯,那『梅花』應該是天珠額間的梅花痣。」

 天猛嘴角抽了抽,直接忽視主子口中那順其自然的『我的天珠』之話。

 上官瀾哪知,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小徒弟無論是什麼樣子就是他的小徒弟,無論臉腫得賽盆,眼眯得似縫,美醜都是他的小徒弟。可在東方六六的眼中,武念亭就是一豬頭。

 上官瀾更不知的是,東方六六在溺水蘇醒后,早忘了御湖發生的一切,如果不是看着自己換下的濕衣,如果不是龍世懷和一眾宮人信誓旦旦說武念亭救了他,他根本不會相信他曾經落入湖中經歷過溺水一事。只是此後多年,東方六六的夢中總是重複著一個情節,睡夢中,他沉在湖底,一個額頭長著梅花痣的女孩披水斬浪向他游來……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百思不得其解,上官瀾也不再多想,又問:「東方使臣是父王的大恩人,他走得匆忙,我又不在,你們可曾虧待了他?」

 「放心,屬下只差沒將我們逍遙王府搬空。總的算下來,所送的禮物百萬資產總是有的。」

 「嗯,還行。」接着,上官瀾又想起一事,問:「合州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天平、天滿傳來消息,一切準備就緒,只等你新官上任了。」

 其實,他是不喜歡這種為官為民的生涯的,但小徒弟喜歡上了斷案,而且央求着他教她。他想着好歹有個東西可以使得她定xin,再說這種斷案的事做得多了,他還可以從不同的案件中教她做人的道理。比那照本宣科、紙上談兵又不知要好多少。念及種種好處,如果說前期他只打算暫時接手合州事務的話,如今他是誠心接下了靖安帝的任命,不但接手合州知府之職,而且還要協助江州知府、湖州知府打理江州、湖州事務。

 當然,上官瀾答應得這麼乾脆,有個前提條件:要帶上小徒弟。

 靖安帝起先雖有不舍,但上官瀾分析的種種也在理,再加上武念亭也確實喜歡那種斷案的生活,又在他懷中死磨硬蹭,靖安帝在考慮幾天後也便同意了。

 這樣一來,他有更多機會和小徒弟獨處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對小徒弟有日久生情的一天,只是不知不覺中他便發覺小徒弟已成了他的全部。他堅信,在日後的相處中,小徒弟一定也會將他當做她的全部。

 他如今要做的事便是守着她長大。

 靖安二十二年,春。

 一輛普通馬車緩緩的離開東傲城,馬車中,武念亭放下車簾,不再看窗外的風景,也不再看窗外送行的人,道:「師傅,煜兒的玻璃屋已安全到合州了嗎?」

 「已經到了。你姥爺,還有你的肉圓子也都到了。」

 武念亭這一去合州不定多長時間,武老爺子當然是要隨着小孫女走的。他率著上官煜先行,是先頭部隊。

 而上官瀾口中的『肉圓子』就是東方二二送給武念亭的竹葉青。對於東方二二臨走沒和她道別,武念亭還是多有憤懣的。但好在竹葉青和煜兒投緣,而且因了竹葉青的原因,煜兒的氣色似乎明顯的好了起來。這簡直就是難以置信的奇迹,連上官瀾都嘖嘖稱奇。考慮著是不是竹葉青素喜藥材、葯膳,是以呼出的氣體含有獨特的藥味的原因,從而對煜兒的病情有幫助。

 因了這個原因,武念亭對東方二二那點小小的憤懣便不翼而飛了,直說到了合州便要找那到大業去經商的商人,寫信給東方二二帶去。

 「師傅,聽父皇說詠萱郡主及笄了,要開始議婚了呢,聽聞是要和親,對象是南越的大太子巴格。是真的嗎?」

 「嗯。」

 「女子及笄便一定要嫁人?」

 「嗯。」

 「那我及笄了也要嫁人?」

 「嗯。」

 「我醉酒的時候真的求你娶了我?」

 「嗯。」

 「真的是酒後吐真言?」

 「嗯。」

 「好吧。嫁給師傅也不錯。至少師傅什麼都懂,還會和我一起孝敬我姥爺。」語畢,武念亭似乎是想宣誓她的領地似的,拐着她師傅的胳膊,將小腦袋蹭在師傅的胳膊彎中。而上官瀾呢,嘴角亦勾起一抹和煦的笑。

 「師傅。」

 「嗯?」

 一問一答中,馬車消失在夕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