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件事很難接受……”陸然頓了頓，轉而道：“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沫沫，我們都別再去計較了好不好？”
舒沫緊咬着下脣，吐字艱難，“你……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她需要時間，慢慢消化這個早已陳舊到快要腐爛的事實。
陸然哪裏放心她一個人，“沫沫，自從你的手鍊斷了之後，你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你知道嗎？我很擔心你……”
“我沒事。”
“我就在屋裏，不會打擾你的。”陸然爭取。
舒沫皺起眉，煩躁地質問他，“你能不能尊重下我？”
陸然面容一僵，“……對不起。”
舒沫也意識到自己態度不好，可這會兒她心裏太亂了，她平靜不下來，一句抱歉到了嘴邊卻沒有出口。
“有什麼事就叫我。”陸然說。
“嗯。”舒沫眼簾低垂，悶悶地應了一聲。
陸然忐忑地出了房間。
他一關上門，舒沫的眼淚決堤。
小時候她不理解，爲什麼一直疼愛她的閔姨突然間像換了個人似的，每次都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她，直到今天知道真相後，她才明白，那時候閔姨眼神裏的冰冷，其實就是恨。
她的媽媽搶走了陸叔叔，所以閔姨會恨她，陸然也恨她，他們去了英國，都不要她……
舒沫跌坐到地板上，她曲起腿，無助地用雙臂抱着膝蓋，垂下頭，眼淚簌簌而下。
“爲什麼會這樣……媽媽……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那樣做……”
陸然就在門外，他隱約聽見了舒沫的哭聲。
他靠着牆壁，心如刀絞般難受。
儘管不願，不捨，他還是傷害她了……
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呆了兩個多小時才出來，門一打開，陸然立刻迎上去。
她眼睛都哭腫了。
陸然心疼，“沫沫。”
舒沫走向他，在他詫異的目光下，主動地，緊緊地抱着他，“然哥哥……”
她一開口，嗓子都有些啞了。
低低的一聲呼喚，陸然隨即紅了眼眶，他輕撫着她的秀髮，“嗯，我在。”
舒沫抱得愈發得緊，“然哥哥，別再丟下我了。”
陸然脣邊揚起一抹淺笑，“沫沫，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永遠不會再分開了。”
舒沫揚起腦袋，溼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一言爲定。”
陸然吻下她的脣，“一言爲定。”
似乎，雨過天晴了。
“沫沫，多吃點東西，現在你最需要補充營養。”中午飯，陸然不停往舒沫碗裏夾菜。
看着碗裏面堆起的小山，舒沫哭笑不得，“你這是餵豬呢？”
“瞎說。”陸然道，“我這是爲你和寶寶着想。”
“可我吃不完這麼多。”
“沒關係，你吃不下的就給我。”
舒沫笑笑，拿起筷子開心地吃飯，恍惚間，她有種錯覺，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她的妊娠反應大，才吃過飯沒多久，就開始吐了。
這種事兒，遭罪的都是孕婦，準爸爸陸先生只能陪在旁邊乾着急。
折騰好一陣，舒沫終於緩口氣。
陸然抱她回牀上躺着。
舒沫閉上眼休息。
陸然陪了她一會兒，後來一想，她要老是這麼吐，肯定不是個辦法。他就去網上查資料，看到有介紹一種孕吐腕帶的，其優點是戴在手腕上即可，不會產生任何的副作用，這種腕帶在歐美國家使用更廣泛，國內不太好買到。但這陸然來說，並不難，只要它能緩解舒沫的孕吐，再艱難他都會給她買回來。陸然立馬聯繫他派駐在美國分公司的助理去買孕吐腕帶，然後儘快送回來。
陶姐自己也在網上找了些緩解孕吐的食譜，全部抄在一個本子上，以後好變着花樣兒做給舒沫吃，免得她膩味。
明天就是除夕，陸恆峯打電話過來，叫他們明晚過去他那兒吃晚飯，陸然答應了。
沒有手鍊的保護，舒沫睡覺仍然會做噩夢。
陸然只能寄希望於最後那顆珠子。
“沫沫，心情好了些嗎？”鍾婭楠一打電話首先關心她。
舒沫有點茫然，“我很好啊，怎麼這麼問？”
鍾婭楠也懵了，“前兩天我找你，你好像很生氣，還掛我電話了，我以爲你是跟陸然吵架了。”
舒沫拍拍腦門兒，鍾婭楠講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對不起啊楠楠，之前我……我生病了，身體不舒服，腦袋也有點迷糊，我說了什麼胡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陸然跟她談過，這兩天她的行爲有時候有點反常，舒沫不能實話告訴鍾婭楠，就只有撒謊了。
“哪兒會啊？！咱倆啥關係嘛！”鍾婭楠笑，“你是哪裏不舒服，現在好了嗎？”
“嗯……重感冒，還發高燒了所以腦子稀裏糊塗的，現在已經沒事了，能跑能跳的。”
“那就好。對了，明天是除夕，你有安排嗎？”
“晚上去陸然二叔家裏吃飯，白天應該沒事。”舒沫說。
“好呀，那咱倆去逛街吧，中午你來我家吃飯吧，我媽叫我邀請你。”
舒沫微微猶豫了下，咬了咬牙，“好吧。”
“那明天見嘍。”
“嗯，明天見。”
“你明天要出門？”她一掛電話陸然就問。
舒沫放下手機，“楠楠約我逛街，然後中午我去他們家裏吃飯。”
陸然蹙起眉，“沫沫，不是說好了，在找到最後那顆珠子之前，你儘量在家裏的嗎？”
少了手鍊，她能聽到那些不該聽見的聲音，她本身就膽小，去了外面，更加危險。
舒沫當然也知道這點，“楠楠也是一片好心，我沒有理由拒絕呀。”
她就是老實，善良。
陸然單手摟着她，“或者你還是說身體不舒服吧？”
總之最好找個理由推掉。
舒沫咬脣，“我沒事的，小時候會害怕，是因爲只有一個人，白天外面人那麼多，我又是和楠楠一起，我不會怕的。”
陸然放不下心，“乖，你肚子裏有小寶寶了，馬虎不得。”
舒沫撫着肚子，悶悶地說：“其實你就是擔心寶寶會有意外，是嗎？”
她這鬱悶的語調一聽就沒對勁。
“傻沫沫，我最關心的人，是你。”陸然柔聲道：“我是擔心你會有危險。”
孩子在她身體裏，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絕對會受牽連。
他萬萬不敢冒險。
舒沫舒服地枕着他的肩膀，“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沫沫……”
“我也愛我們的寶寶。”她拉起他的手擱到肚皮上，“我會保護好他的，你相信我。”
今天她的表現一直很正常，儘管如此，陸然並未完全放心她。
可他向醫生諮詢過，孕婦最重要的是有良好的心理狀態，單憑這點，他不敢勉強舒沫。
逛街的事兒，就這麼說定了。
“吃中午飯，你要一起去嗎？”舒沫問。
他倒是想寸步不離地跟着她，不過他滯留些公事要處理，“我就不去了，等你吃完飯我來接你。”
“好。”舒沫在他懷裏蹭了蹭，“我要不要告訴楠楠我懷孕了呢？”
“隨便你。”陸然親着她的臉頰。這樣的親密，對前幾天的他而言，絕對是奢侈，所以今天他要親個夠。
“懷孕前三個月屬於危險期，我聽說，有習慣是過了頭三個月再說，所以我還是等滿了三個月再告訴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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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
“我們還要回舅舅家呢。”她眨眨眼，望着他，“我們哪天回去？”
“過兩天吧，大年初一外出的人太多，路上可能會很堵。”
“嗯，那我明天給舅舅說一聲，我們初三回去。”
早上出門時，陸然再三叮囑舒沫，逛街儘量別去人多的地方，要小心，走路慢慢的，別磕着碰着了……總之像囉嗦的唐僧一樣。
舒沫連連點頭，表示全部記住了。
鍾家今天吃團圓飯，除了舒沫還有他們家的親戚要去。見面後，鍾婭楠說她是不想被親戚家的小破孩兒煩，所以找舒沫出去隨便逛逛，反正阿姨嬸嬸們會幫她老媽準備中午飯。
舒沫沒提懷孕的事兒。
兩個人在附近的商場閒逛，把二樓的女裝挨家挨家地看完。
“差不多了，走吧，回去再坐會兒大概就能吃飯了。”
“要不要買點什麼？”舒沫問，兩手空空地去蹭飯有點厚臉皮啊。
鍾婭楠說不用買，結果她媽媽打電話叫她買飲料回去。
“那就我出錢吧，小小心意，別推辭啦。”舒沫笑道。
鍾婭楠把錢包放回去，“行吧。”
除了飲料，舒沫又買了一大包零食。
“那羣小鬼看到了肯定會樂得找不着北的。”鍾婭楠道。
舒沫就笑。
可能是自己懷孕的緣故，她現在挺喜歡跟小孩子打交道的。
鍾婭楠家住在三樓，走到家門口，站在外面就能聽到裏頭的小孩兒的嬉笑打鬧聲。
鍾婭楠癟癟嘴，在包裏找鑰匙。
舒沫提着零食在旁邊等。
她站在樓梯口，看着剛纔走過的那幾級樓梯，也不知怎地，腦袋裏忽然一陣空白。
她機械地向前邁了兩步，然後腳下踩空，整個人失去平衡，直直地就往前撲倒。
樓道裏，響起鍾婭楠的驚呼，“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