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初吻

發佈時間: 2023-07-26 22:4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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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外面靜極。

 確定外面再無任何聲音,知道不會再有任何危險,龍世懷一把抱起武念亭,向著一眾呆愣的女人們道:「好了,都跟著我下山,山道艱險、路滑,你們都要小心點,不要掉隊。」

 於是,玉樹和女人們都排好隊,天英領頭、天巧墊后,在龍世懷的帶領下,慢慢往山寨方向而去。

 一路,斷壁殘垣,偶爾還可看到火星直冒和一些被壓在了巨大的石頭下的土匪們的屍身,更有從積雪中露出一條腿再或者是一隻手的,還有一些被雪埋到腰處露出整個上半身的,到處都充斥著血腥的味道。

 直至山寨,哪裡還有山寨,哪裡還有聚義廳,有的是出現在面前的光禿禿的被雪覆蓋的平地和時不時起的一處處石堆。

 整個山寨已被泥石徹底夷成平地了。

 有個女人『哈哈』的大笑起來,道:「報應,報應,原來老天都不饒他們。」

 隨著她的話落地,其她的女人們都不自覺的向著被夷平的山寨吐著口水,亦說著『該、活該』的話。

 早已率人迎至山腰處,正好在原來山寨的門口。上官瀾一身輕裝簡衣,披著狐茸斗篷,看著龍世懷等人行來的方向。他身邊有兩輛馬車、一頂軟轎。

 「來了。」

 隨著天猛的話落地,上官瀾身邊的馬車車簾被揭起,接著一個身影很是艱難的跳下馬車。

 玉樹眼尖,一眼便認出那跳下馬車的人,喜極而泣的奔上,道:「姑爺。」

 那跳下馬車的人正是新郎官王毅。

 迎親時便認識這個丫頭,王毅笑道:「玉樹。」

 接著,便是那二十幾號女人們蜂擁而來的給王毅行禮,王毅亦一一扶了她們起來,說『苦了你們』的話。又皺眉道:「你們身上這股味,正好充分的證明你們陪著我在密林中迷路了十數天。」

 「謝少主人成全。」一眾人都跪在了王毅面前。

 「你們今番遭劫,也是為我所累。我只有盡全力的保下你們方是根本。從此,你們都跟著我,但凡有我王毅的一口,便不會少了你們的。」

 這些女人中有在這次搶劫中失了父親的,有失了兒子的,還有失了兄弟、丈夫的。如今得了王毅的保證,以後越發的為王毅辦事,後來信義鏢局的生意是蒸蒸日上,這是后話,暫時不提。

 只說如今,王毅扶起這些受難的女人們后,指著上官瀾的方向道:「他是合州知府上官大人。此番得他傾力相助,才有我等的xin命。你們拜他才是正事。」

 原來是這個合州知府請的那個白銀狐狸面具人救的她們。一眾女人們又再度跪在了上官瀾面前,感謝上官瀾的再造之恩。

 上官瀾戴著斗篷,斗篷的帽子邊沿圍了一圈狐茸,隨風輕拂,將上官瀾俊逸的臉容遮了大半,讓人只覺得霧裡看花。他輕聲示意這些女人們起來,道:「今日本府出現在這裡的事,望各位還是忘了的好。」

 王毅見一眾女人們不明白,急忙解釋:「上官大人是合州知府,實不便插手濯州、潞州的事務。他是湊巧救了我,在我的懇求下他這才趕來這裡救你們。內里的具體事宜我會和你們交待明白,你們只需要知道今日的事不要將上官大人摻合進來便是。」

 聞言,一個老嬤嬤樣子的婦人道:「大人說的,小的們都明白。如果說出今日之事,一來浮了我們是遭土匪擄劫;二來那濯州侯、潞州侯還會認為是上官大人搶了他們的功勞。所以,我們只認定是迷路便是,沒有碰見任何人。」

 差不多是這個理。上官瀾道:「說本府救你們也言過其實了些,實際上是這群土匪所做所為遭天遣罷了。本府還沒行動,天遣就來了。是以,算起來,本府也算不上救了你們。」

 在上官瀾和一眾人交待事情的功夫,龍世懷早將武念亭送到軟轎中去了,還替她蓋了床薄毯。龍世懷出轎時,一輛飛馳的馬車正好急馳而來,他眼尖的發現趕馬車的是武必老爺子。

 『駕駕』的急切聲將暈睡中的武念亭震醒,覺得頭痛之極,暈暈乎乎中她摸了摸太陽穴。

 在好不容易想起昨晚的事後,看自己身上居然穿著一件男子的外袍……她嚇了一跳,急忙坐起來。接著便看見她熟悉的轎子,是師傅的。於是,她又有些累的倒了下去。蒙汗藥的後勁讓她一時間動彈不得。

 武老爺子架著馬車飛馳而來,停在了一眾人面前。車簾被一隻小巧的手揭起,接著露出一張清秀的容顏。正是落難新娘婷姑娘。

 「姑娘。」

 「少夫人。」

 一時間,女人們都涌到了馬車邊,欣喜的扶著婷姑娘下馬車。而婷姑娘的眼睛一直便在人群中搜尋著,只到碰上一雙欣慰的笑意橫生的眼。「毅郎」一聲后,婷姑娘再也不顧矜持的直撲那高大的身影,撲到王毅懷中,抱著他失聲痛哭。

 「別哭了,別哭了啊。你看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當然知道了自己的新娘奇遇武老爺子的事,要不然別說他了,這身邊的二十幾號女子們只怕也早就魂飛天外了。

 又是拍又是哄的就是哄不好自己的新娘,王毅只好抬起她的下頜,低頭在婷姑娘紅唇上印下一吻。

 這一吻可謂天雷勾地火,不但震瞎了所有人,更將方方揭起轎簾打著哈欠看向這邊的武念亭震得嘴合不上

 的武念亭震得嘴合不上,手舉到半空居然忘了要幹什麼。

 總而言之,許是王毅這個準新郎的大膽將婷姑娘這個準新娘嚇著了,婷姑娘一時間果然便止了哭,接著便是滿臉羞紅。

 王毅這般迫不及待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上官瀾還有事要做,不能耽誤上官瀾的時間。再則,他還要攜著自己的新娘去感謝武老爺子。昨晚上官瀾就說今日一早會見到新娘,而且為了不引起人們的懷疑,暗中是由武必送來,是以他一直期待著,期待著自己的新娘也期待著親自感謝武老爺子。

 想著那個跳下馬車的精神抖擻的老頭子應該就是武必,王毅牽著神魂皆無的新娘來到武必面前,跪拜伏地,道:「感謝老爺子的救命之恩。以後不管何事,雖肝腦塗地也不敢辭。」

 新娘子這才回過神,亦急忙跪下伏地而拜。

 「哈哈」一笑,武必伸手扶起二人,道:「山神廟中一見便是有緣。能夠救下你們這對小夫妻,我老頭子也相當於修了十座廟,值,值了。」語畢,老爺子還從懷中掏出一個紅包遞到王毅手中,道:「權當老朽的賀禮。」

 在幾番推拒中,最後王毅不得不接下。武必又叮囑了這對小夫妻以後要互敬互愛的話后,這才催促著王毅等人上路,畢竟上官瀾等人還要善後。

 知道時間緊迫,這裡的地動山搖肯定會引來濯州、潞州的守兵,是以王毅在再度感激了上官瀾后這才領著一眾女子們離去。

 當王毅他們一群人從密林中故意轉道至官道上時正巧碰到仍舊在尋找他們的家人,一時間是悲喜交集,而那群尋人的人因聞到了那二十幾號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時間便狂吐不止,越發的證明了他們這一眾人在密林中迷路的事實。而王毅後來更以上官瀾予的葯將那些女人身上的體味都解了,又去報官說遭劫,迷路至今才得以逃出生天,官府接了案后,果然在事發地的一處懸崖下發現了許多屍骨,證實王毅所言不虛……這是后話,不提。

 只說現在,眼見王毅等一眾人走遠。上官瀾這才看向那輛一直沒動靜的馬車,道:「曾老爺子,你可以下來了。」

 原來,上官瀾早就暗中派人接來了曾汪洋的義父也就是合州前任總兵曾天賜曾老爺子。當然,上官瀾也和曾老爺子明說了,地動山搖不是人力可以悍動,曾汪洋在此天災中能不能活命都要看他的造化。而他上官瀾雖然算出了時辰,但一定不會通知曾汪洋逃命。

 如果通知了曾汪洋,那曾汪洋肯定會通知那忠心於他的那百多號軍人還有山寨中的一應悍匪逃命,若他們逃掉了,這其中的厲害,曾老爺子當然明白,雖然痛心,但也不得不聽上官瀾的。

 「能否容老夫去洋兒住的宅院那處祭一下洋兒。」

 看著曾老爺子早早準備在手中的香燭等物,上官瀾稍一側身,道:「曾老爺子,請。」

 武念亭冷眼旁觀了許久,又招手示意龍世懷過來問了問昨夜的行情,她本就聰慧之極,一聽之下便明白了個大概。她對曾老爺子的映像一直不錯,擔心曾老爺子等會子受不了曾汪洋的死而傷心暈厥,是以急忙跳下軟轎,隨著曾汪洋而去。

 『誒』了一聲,拉不住她,龍世懷只好急忙跟著。

 龍世懷和武念亭都跟上了,其餘的人亦只好跟著。

 不一時,一眾人來到曾汪洋所住的宅院處。這處宅院早被山上滾下的泥石填滿。還有一部分埋在了積雪之下。

 看著滿目瘡痍的慘狀,想著義子和孫子肯定在劫難逃,曾老爺子一時間老淚縱橫,道:「洋兒,為父看你來了。」

 然後,曾老爺子將早就備好的香燭等物擺放在地上,點燃。裊裊香煙中,映襯著曾老爺子那越發蒼老的容顏。

 上官瀾眼神很是複雜的看著曾老爺子半晌,他輕嘆了口氣。不著痕迹的將腳下的一塊小石頭踢向一塊巨石之後。

 隨著小石塊落地,巨石之後隱約傳來聲音。似乎是『兒子,不怕,不怕,快醒來、快醒來』的話。

 本一直在傷心祭拜的曾老爺子猛地聽到聲音,起初還以為聽錯了。但隨著『兒子,快,快去找人。找不到人就下山找你娘和姥爺去』的話陸陸續續的傳來,他猛地打了個激靈,這個聲音實在是熟悉。

 曾老爺子側耳細聽,在確信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不停的說『兒子、兒子』后,他急忙站起來,仔細的辨別聲音傳來的方向,確信聲音來源於巨石後面,他急忙踉踉蹌蹌的往那成堆的石塊、積雪上爬去。繞過巨石后便看見滿身血污的一個人被壓在巨石之下。

 那是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就算燒成灰他都認識。曾老爺子顫抖著走近曾汪洋處。

 聽到了動靜,曾汪洋抬頭,一時間嘴大開,翕合了幾下說不出話。

 「洋兒。」

 曾老爺子顫抖的道了聲義子的名字后,意外發現義子身邊被包裹得結結實實、安然無恙的小孫子,老爺子激動的『源哥兒』一聲后,將源哥兒一把抱起,摟入懷中。

 若說這整座山寨的人都該死的話,唯有源哥兒無辜。是以昨夜將武念亭交予葉歌后,上官瀾便來到源哥兒的卧房想將源哥兒救出。

 當事時,源哥兒睡得正熟。被巨大的聲音驚醒,哭鬧之際,曾汪洋闖了進來。依曾汪洋的武功,放棄孩子獨自逃脫很容易。上官瀾本想

 上官瀾本想救了源哥兒后活擒曾汪洋以令曾汪洋在曾老爺子面前認罪。但發現了不顧一切的曾汪洋后,上官瀾卻是心念一動。於是便徹底的隱了身。只在暗中護著源哥兒不要出事便可。至於曾汪洋,一切則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再說曾汪洋,當事時,心中只有一個念想:救孩子。

 屋子早被成堆奔流下山的泥石、積雪推得左右搖晃不已,屋樑紛紛下墜垮塌,眼見著屋子要四分五裂,曾汪洋抱著源哥兒從一扇窗子飛身而出。

 飛出的那一瞬,又一塊巨石臨空而至。為了防止兒子被傷害,曾汪洋在被巨石壓倒的同時極力的將兒子送出了巨石底。而他齊胸下的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了巨石下。

 隨著他被壓住,地動山搖也停了下來。所幸後來的幾波地動山搖都沒有再傷及到此處,他抱在懷中的源哥兒倒也沒有傷著。

 只是夜,很是寒冷。

 擔心兒子被凍壞,曾汪洋將自己的上衣想盡一切辦法的撕下裹住兒子。想著也許堅持一會子後有可能會有活口來救他們父子。

 萬不想這一等便等到了天亮,也沒等來一個人。

 想到昨夜凄慘的叫聲不絕,曾汪洋的心越來越冷,看著年幼的兒子只知呆愣的看著他,曾汪洋無形中便生心酸。

 便是心酸,他也不想放棄最後的希望,他緊緊的抱著兒子,用僅剩的知覺運用僅剩的功力,將最後的熱氣一點點的渡到兒子的身上,心中卻在祈禱著山寨中一定要有活口,一定要,他可以死,但兒子不能。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功力再無,在他絕望暈沉之際一塊石頭從天而落,正好砸在他的頭上,砸醒了他。他這才想起還有源哥兒。

 天大亮了仍舊沒有人來救他們父子,想著也許所有的人都被活埋了,他也動不了了,於是曾汪洋想搖醒嚇傻的源哥兒,讓源哥兒自己下山找曾老爺子去。或許兒子根本走不到山下就會被野獸吃掉,或許在山道上會墜下萬丈深淵也說不定,但總好過在這裡坐以待斃。

 自從昨夜災難以來,又面臨父親被壓在巨石下血肉模糊,源哥兒整個人不對勁了,只知傻獃獃的看著,眼睛中像有東西又像沒有東西。無論曾汪洋如何和兒子說話,無論曾汪洋怎麼搖兒子,兒子一動不動。

 在曾汪洋絕望悲哀之際,曾老爺子出現了。一時間,曾汪洋心中狂喜的同時也悲哀的發現,無論是方才還是現在,他覺得兒子能夠託付且唯一能夠託付的人在他的潛意識中一直便只有曾老爺子一個。

 曾汪洋艱難問道:「潤……潤芝……」

 潤芝正是曾汪洋妻子的閨名。是曾老爺子一個出了五服的遠房堂兄的嫡女兒,她和曾汪洋的婚事還是曾老爺子促成的。

 新婚之時,不知身世的曾汪洋對妻子曾氏那是敬愛有加,小夫妻倒也舉案齊眉。生下源哥兒后,二人的感情更好。曾汪洋對其餘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只說得曾氏一人足矣的話,也時不時說有源哥一個兒子亦足矣的話。

 萬不想憑空打了個驚天雷。曾汪洋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殺他親父的人是曾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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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決定刺殺曾老爺子為親父報仇的那夜,是曾氏挺身而出替曾老爺子擋了一劍。

 看著妻子的血不停的從肚子中流出,曾汪洋大叫一聲后,帶著忠心於他的百十號手下當夜奔赴二郎山,然後奪寨當上了大當家。

 如果說現在曾汪洋最擔心的是兒子外,另外一個就是當初被自己一劍所傷的妻子。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后,卻聽曾老爺子答道:「你那一劍,正刺中潤芝的要害。她失血過多,已是去了。」

 聞言,曾汪洋虎目中突地蘊了淚,一雙布滿了血跡的拳頭捏得死緊,『啊』的叫了一聲。

 「還要告訴你。潤芝的肚中有了你的骨肉,算來應該有三個月,已經成型了,是個女嬰,可惜了。」

 妻子懷孕了?三個月了?女嬰?

 可那三個月他在做什麼?他不過時時在算計如何殺掉曾老爺子吧。不想不但沒有殺掉曾老爺子,更殺了自己的妻子和那還未出生的孩子。

 「不過,有你去陪著她們娘兒倆,想必她們倆個也不孤單了。」

 聞言,曾汪洋此時的心似乎被什麼扯著撕著,如果說巨石壓著他他都不覺得痛的話,如今卻痛得無以復加。

 「還有。你下去后,必會和你的親生父親見面。見了面你就會知道當初老夫為什麼要殺了他。」

 如果起先曾老爺子自稱『為父』的話,那也是以為曾汪洋死了。如今見著活的曾汪洋,想著曾汪洋恨著他,是以便以『老夫』自稱了。

 曾汪洋也聽出曾老爺子語氣中的疏離,一時間心痛難忍且莫名的糾結。虎目圓睜,他看著曾老爺子,只聽曾老爺子又道:「靖安四年,濯州遭遇蝗蟲之災,顆粒無收,餓殍遍野,屢傳易子而食之事。繼而來之的是瘟疫橫行。」

 隨著曾老爺子一逕說,武必的神情突地動容起來,武念亭的神情也不再似方才漫不經心,而是略豎了眉。

 只聽曾老爺子又道:「當年,朝庭派下來賑災的人是太尉大人武長亭。」

 一提及武長亭,武念亭愣了一下,接著她快步走到曾老爺子身邊,道:「武長亭?就是東傲國歷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長亭?」

 「正是。」語及此,曾老爺子

 ,曾老爺子長嘆一聲,道:「說起武大人,那真是一方人物。他的手段一如現在的上官大人。對於該接濟的他是接濟,對於那些趁亂打劫的大間大惡之人他是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一時間,搞得盜匪們都怕了他,時時想著要如何除了武大人以後快。」

 這麼多年了,再次聽聞兒子當年的事,武必老爺子早已磨得堅如鐵的心仍舊痛了一痛。

 只聽曾老爺子又對曾汪洋道:「那個時候,老夫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而你的父親是一個軍曹,負責看管糧草、賑災物資。也正因了手上這點子權力,他便和盜匪們勾結,將糧草等物資偷偷的低價賣於那些盜匪,而那幫盜匪們則高價賣出。」

 曾汪洋心驚且震撼:這是監守自盜么?親父是個監守自盜的人?!

 「在察點賑災物資和帳本有著明顯的漏洞后,武大人斷定你父親有倒賣賑災物資從而影響災區糧食價格的行徑,是以毫不猶豫便要將你父親拿下。」

 雖然曾老爺子還沒有說完,但曾汪洋似乎終於明白曾老爺子為何當初不將殺他親父的真相告訴予他,便是他自己現在都已經不想聽了。

 只聽曾老爺子又道:「那個時候,一聽武大人要察帳,你父親在聽到風聲前就跑了,而且和那些盜匪們混在了一處。可武大人出手極快,再加上那個時候濯州瘟疫橫行,人員一律只許進不許出,整座濯州城固若金湯,你父親和那些盜匪們想逃又逃不出去。在這種情形下,你父親和那些盜匪們便決定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們決定殺了武大人以造成濯州動亂后好趁亂逃出濯州城。」

 聽到這裡,武念亭和武必同時上前一步。緊緊的盯著曾老爺子。

 「你父親雖然是個小小的軍曹,但對我軍中的布防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武大人那個時候太過操勞而且又染上了瘟疫,身體本就虛弱,是以在軍防上便粗心了些,從而讓你父親鑽了個空子。他帶著那幫盜匪們混進軍隊。就這樣,趁著武大人不備用利刃傷了武大人的心脈。」

 說到這裡,曾老爺子已是老淚縱橫,武必老爺子則是手撫額頭望天,張著嘴,壓抑著心中的痛。

 哽咽中,曾老爺子又道:「那天,我和武大人一起巡察。是以毫不猶豫的將你父親斬殺於劍下……那個時候你父親還求著我要我和他一起趁亂逃走。」

 她老爹就是心脈受傷流血過多不治而亡……

 武念亭早已雙眼通紅,待曾老爺子語一落地,她大踏步上前,抬起一腳就要踹向曾汪洋。被上官瀾一把拉住,道:「天珠。」

 「是他,是他父親害得天珠早早就沒了老爹,都是他。我殺不了他父親便也得殺他才是,這樣才能為我老爹報仇。」

 一把將又要衝上前的小徒弟拽住,小官瀾道:「別鬧了。你不小了。」

 沒上官瀾力氣大,武念亭被她師傅緊緊的困在懷中脫身不得,怒紅了眼道:「他為他那個監守自盜的父親報仇都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為我那為國為民的大英雄父親報仇?」

 「你若如此,和他有什麼差別?」

 「有。他的父親是賊,而我的父親是英雄。他為賊報仇便是賊,我為英雄報仇便是英雄。」

 曾汪洋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整個人都傻了,原來一切都不是他認為的樣子。原以為的為父報仇是孝,卻不想孝敬了一個監守自盜的父親,而且這個父親殺的是他最尊敬的人武長亭。

 從少時他便有理想,要成為一如武長亭般的人。

 可現在,他都做了些什麼?

 原來,養父不告訴真相不是怕被人揭穿被說成是偽君子。

 原來,養父不說往事是不希望他心痛於他有一個監守自盜的父親,恥辱於他有一個監守自盜的父親。

 是啊,親生父親是賊,他自己如今也是賊……

 一時間,耗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曾汪洋仰天大叫,「啊。」

 曾老爺子則一下子跪在了武老爺子面前,道:「老爺子,對不起。我替我那不忠不義的兄弟來向您請罪。」

 說起來,曾老爺子當初是親斬了兄弟……

 再說,事過境遷,時間真的是一劑上好的良藥,可以將人世間的愛恨情仇悉數撫平。

 武必嘆息著搖頭,扶起曾老爺子,一逕扶著曾老爺子至曾汪洋麵前,問:「老夫問你,你可有悔意?」

 「對不起,對不起。」曾汪洋以頭點地,不停的叩著頭,不停的道著歉。

 「若真有悔意,便再喚他一聲『父親』,如何?」

 「爹,對不起,對不起。」曾汪洋看著曾老爺子的方向,再度不停的叩著頭。

 曾老爺子再度老淚縱橫,蹲下,伸手摸著養子的額頭,替養子擦著額頭的血漬。輕聲道:「放心,源哥兒我會好好養大他,放心。」

 不待曾汪洋開口,武念亭冷哼一聲道:「老爺子,你是吃一次虧還沒吃夠是怎麼的?別又養大一隻白眼狼。」

 曾汪洋看向武念亭的方向,再度以頭點地,道:「原來你是武大人的女兒。對不起。」

 「說再多對不起有什麼用?我老爹也回不來。」

 「對不起、對不起……」不管武念亭接不接受,曾汪洋仍舊一個逕的叩著頭。額頭再度鮮血淋漓。

 「別說對不起。做了就是做了。這個世間不是只許你一個人為父報

 個人為父報仇的,我等會子就宰了源哥兒,替我老爹報仇。」

 武必瞪了武念亭一眼,武念亭冷哼一聲,扭頭。武必這才看向曾汪洋,道:「你的道歉,老夫我接受了。」

 忘了以頭叩地,曾汪洋呆愣的看著武老爺子。

 看著曾汪洋潰散的眼神,知道他時日無多,武老爺子又道:「做事講究的是事來心應、事去心止。它來,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都應以心應對。它去,只要是事情做過了,不論好壞都已過去,不管高興或悲傷都已無益。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能在死前認識自己的過錯便也算大徹大悟。去吧、去吧,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原諒你了。」

 曾汪洋不自覺的看向武念亭方向,武念亭再度冷哼一聲。

 武老爺子知道小孫女雖然素來講究正義,但也素來睚眥必報,更何況是關係到她最敬愛的老爹。她那句『宰了源哥兒』之話雖然當不得真,但也是為了刺激曾汪洋,讓曾汪洋走得不安心。於是,他少有的嚴肅,道:「天珠,過來,說句話。」

 「我不會原諒他。」

 「天珠。」武老爺子少有的厲喝了聲小孫女。

 武念亭身子一抖,看向仍舊沒有眼神的源哥兒,心中一軟,道:「放心,我會給源哥兒開劑葯,保證他藥到病除,再也不會挑食、厭食。他的身體會很好的。」

 終究她沒有原諒他,但有她的保證,夠了,足夠了!

 無意識的道了聲『謝謝』,曾汪洋轉頭看向曾老爺子,唇翕合了幾下,最後閉上了眼睛。

 曾老爺子略懂唇語,明白那是『源哥兒永遠姓曾』的意思。

 看著死不瞑目的養子,曾老爺子伸手撫上他的眼睛,道:「放心。源哥兒永遠姓曾。以後定是個為國為民的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完成不了的那少時的夢想,他都會替你完成。」

 自此一劫,源哥兒失去了三歲之前所有的記憶。但上官瀾安慰著曾老爺子,說小孩子的記憶皆從三歲后才逐漸生,不記得三歲以前的事都正常得很。還安慰老爺子說源哥兒的腦子沒受傷害,只要按他開的藥方堅持服用一年便可痊癒。果然,一年後,源哥兒又成為一個健康、開朗的孩子,而且不挑食、厭食,只是他的夢中從此有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總將他全力的托著,保護著他不受巨石的傷害的一幕。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只說現在,為了避免在官道上遇到龍奕勛、龍耀霖的人馬,上官瀾選擇了一條僻靜的山道回合州。而曾老爺子則帶著源哥兒踏上了回濯州的路。

 看著曾老爺子的馬車消失在遠處,武念亭這才放下轎簾,道:「師傅,龍奕勛不會為難曾老爺子吧。」

 「曾老爺子能夠在地動山搖之時飛奔而至搶救出源哥兒之舉無論是誰都會認定是xin情所至。再說,老爺子早將曾汪洋開除曾氏一族,他如今領養源哥兒也不過是因為曾氏的原因,真要算下來,老爺子是在為侄女養孩子,而不是為了曾汪洋養孩子。」

 「那源哥兒呢?」

 「雖然曾汪洋有罪,但禍不及九族。正所謂稚子無辜,曾汪洋的罪不能算在源哥兒頭上。更何況源哥兒的母親命喪曾汪洋手上,算上這一層,龍奕勛對源哥兒也會網開一面。所以,曾老爺子和源哥兒都會沒事的。」

 武念亭想著方才的場景,心中有些不舒服,道:「師傅,雖然不宰源哥兒,但並不代表著我原諒了曾汪洋,我討厭他,討厭他父親。」

 「之於曾汪洋而言,後悔是用無奈的往事摧殘自己。之於你而言,生氣是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其實,人之最大的不自由是心靈的不自由。如果心靈沒有達到自由的境界,身到何處也是不自由的。而一個智者,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天珠,告訴為師,你在以後的日子中會因了曾汪洋的事而時時自怨自艾、後悔生氣、不能自拔么?」

 「師傅,徒兒懂了。如果以後我仍舊時時懊惱於曾經沒有替父報仇的事的話,一如曾汪洋,不過是個用無奈的往事摧殘自己的人。不值得。」

 輕拍著小徒弟的手,上官瀾道:「不錯。」

 明明想和太子哥哥同乘一輛馬車,偏被師傅給拽了過來。想著也許是師傅要教育她一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該放過的要放過』的大道理,是以她不得不暫時和師傅上了軟轎。如今師傅果然開導了她,她不再為曾汪洋的事懊惱了,是以道:「師傅,徒兒受教了。」語畢,武念亭急急的掀轎簾要下轎。

 上官瀾一把拉住,道:「做什麼?」

 「下轎。」

 「下轎做什麼?」

 「我想和太子哥哥一處。」

 上官瀾不但不鬆手,而且將小徒弟重新拽回自己身邊坐定,道:「回了合州有的是時間,到時候自然在一處。」

 「可我和太子哥哥五年沒見啊,現在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一些話回了合州再說不遲。」

 「可我有問題要問他啊。」很著急、很好奇的問題。

 「什麼問題?」

 武念亭偏了頭,不作聲。有時候,她所想的糗事只有太子哥哥才能聽。

 冷哼一聲,上官瀾以手扳過小徒弟的頭,直視著小徒弟的眼睛,半晌,居然低下頭,在小徒弟的唇上印下一吻,道:「是不是這個問題。」

 武念亭腦中一轟,呃,師傅是她肚子中的蛔蟲嗎?怎麼知道的?她真的很好奇王毅和那個新娘子的舉動啊。人工呼吸她倒是懂,但新娘子在那樣的情形下新郎有必要給新娘子人工呼吸么?又不是溺水。

 武念亭在男歡女愛上的白痴程度正是上官瀾太過保護也實在是不好教育的尷尬結果。便是對豆腐西施和席監院下情毒之事也只對她說了個一知半解,武念亭並不是十分明白。是以,當她看見王毅和新娘子二人相吻時的震驚和好奇也就可想而知了。

 偏偏她震驚的一幕被上官瀾看在了眼中。是以在解決所有的事之後她偏要和龍世懷待在一處的時候,他就明白她要做什麼、問什麼,於是毫不猶豫的便拽了她進轎。

 見小徒弟震驚的看著他,上官瀾笑道:「閉上眼睛。」

 武念亭乖乖的聽話,閉了眼。然後,便覺得自己的唇上一緊,緊接著師傅的舌頭撬開了她的牙關,然後、然後……

 其實,這個吻雖然是初吻,但對上官瀾而言真心沒感覺。畢竟武念亭身上的體味重極。便算他用藥物控制以壓住那體味,但那體味仍舊不時的傳來,更何況在唇舌糾纏間,味道更重。

 不過,想著小徒弟連這種男女私下話題都想著要問龍世懷而不是問他時,上官瀾心中難免有些惱,故意加重了吻的力度。最後覺得小徒弟掙扎得厲害且不能呼吸之時他才鬆開,道:「感覺如何?」

 「疼。」

 哼,要的就是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