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在臺上任我唱(一)

發佈時間: 2023-12-05 05: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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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在臺上任我唱

 1、

 裴知的黑色路虎攬勝停在醫院大門口的街邊,車子啟動著,熱風空調呼呼呼地吹,後備箱卻整個敞開著。

 蕭晨裹著裴知的大衣坐在後備箱裏,她小腿垂下來够不著地、晃晃悠悠、喜滋滋地看著裴知搬漆盒過來。

 "你這裡面裝的什麼?"裴知皺眉惦著漆盒,大概有十斤重,她是怎麼拎過來的?

 蕭晨晃著腿擤鼻涕,說:"粥!"

 她嗓子都哭啞了。裴知皺眉,心想不過是以為他走了、怎麼就哭成這樣呢?

 "……"打開漆盒,裴知更加對蕭晨刮目相看了,"蕭大師,"他看著漆盒裡那個帶蓋的大砂鍋,"你是練過舉重嗎?"

 什、什麼?蕭晨茫然地看著他,是說她手上老繭粗糙的意思嗎?

 她不說話,而且萎靡地垂著目光,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兩片可憐的陰影。裴知看得揪心,想到十二年前的她,他歎著氣伸出手去、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叮……蕭晨從頭頂到腳指頭過了電了!血氣上湧,臉"轟"一下熱了。

 裴知沒有在意身旁的人通沒通電,他打開砂鍋蓋子看了一眼是皮蛋瘦肉粥,又原樣蓋了回去,只拿了一個配粥的窩窩頭、坐在蕭晨身邊一口一口地吃。蕭晨見狀、結結巴巴地開口勸他喝粥:"這、這是我們山上做得最好的粥,你、你嘗一口吧!皮蛋是食堂師傅自己醃的,肉也是食堂師傅自己的!"

 吃著窩窩頭的裴知停下了咀嚼動作,蕭晨差點咬了舌頭、連忙糾正:"食堂裏自己養的猪!猪肉猪肉!"

 裴知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這孩子、要說可愛真的是挺可愛的。

 可能是她的急切真誠令人不忍,或是這夜深時分格外容易吐露心聲,他竟然難得地對人解釋起來:"我最近吃素。"

 "啊?"蕭晨想了想、猜測地問他:"是不是因為司空良爸爸?"

 R縣當地的風俗,父母過世、兒女三個月內不吃肉食。

 裴知有些意外她居然知道這一條,對她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可司空良自己下午還在那裡吃肉脯呢!"蕭晨很痛快地出賣了老同學。

 "他從小在C市長大的,不知道這些。"而且司空良最討厭吃素。

 裴知吃了一個溫熱軟香的奶味窩窩頭,胃裡揪著的感覺舒緩了許多,頭暈也好了。他想著蕭晨十二年前的事該從何問起,手指在漆盒上輕輕一彈,彷彿閒聊一般問她:"這就是你做的雕漆?"

 蕭晨看看那只遍地牡丹圖雕漆漆盒,笑了,"這是雕漆沒錯,不過不是我做的,這種叫剔彩–你看這顏色有紅有黑有綠色。我最拿手的是剔紅,就是只刷紅色大漆,刷十二層,我在上面雕刻圖案。"她也學他那樣、手指在漆盒上一彈,驕矜地說:"這個要是我做的,價值能買你這車十輛。"

 "果然蕭大師要我一千萬、是個珍貴的友情價。"裴知笑了,笑容沖昏了蕭大師的頭,蕭大師頭暈暈地靠在後備箱車壁上,感覺自己肚子裏吸滿了氫氣、下一刻就要在這車廂裏飄起來。

 色令智昏。

 蕭晨從手腕上褪下一串沉香木,手串打結處墜著一個指甲大小的剔紅屏風,她在裴知面前晃了晃,"這個給你,"蕭晨聽著自己的聲音都恍若夢中,"可以解下來編繩子做個手機鏈。"

 "這是–"裴知看著她手指尖上捏著的精巧剔紅屏風,遲疑地問,"牌位?"

 "……這是一個屏風!"蕭晨覺得自己這夢都有點醒了,"我第一次擔綱大型剔紅雕漆作品成功,做了一個等比例縮小的,你看著上面的圖都有,紅豆生南國。"

 "啊……"裴知捧場地點頭,一本正經。

 其實光線這麼暗、屏風還沒她一隻眼睛大,紅彤彤的哪看得出來什麼紅豆和南國。

 "這麼有意義的作品,你自己留著、好好保管。"他說,"我其實不用手機鏈,那個是司空良嫌弃太難看了,我才隨手掛著的。"

 哦,蕭晨拉起他手、將手串直接給他戴上,"我其實也嫌這個難看,你就也隨手掛著吧。"

 她戴的時候繞三圈有餘,戴在他手上只繞了兩圈。百年沉香木、又經她數十年的日日盤桓摩挲,穩重圓融的木色與裴知很配。

 "嗯,不錯,"蕭晨玩笑地拎起他手晃了晃,"就這麼戴著吧!"

 裴知不太懂古玩珠寶這些,只覺得這木頭香氣微苦微甜、聞起來腦中一醒很好。看看手串又看看她,說:"好,那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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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街邊的車裏,披著他大衣的女孩子垂眸一笑、像池塘裏靜靜綻開骨朵的蓮花,裴知感到自己心裡一突。

 然後立刻他就想到了原因:這木頭香氣果然提神。

 "你上賀家山的時候,想過自己會有這樣功成名就的一天嗎?"裴知聲音低低的繼續問她。

 蕭晨沒有防備,放鬆地答了:"沒有,那時候我只想有口飯吃。"她懷念地笑著,"我上山的時候賀家山的日子很難,我師父一個人做活,說起南國雕漆、出名的是岑南柳家……其實我去賀家山的時候也只想過學門手藝,沒想什麼以後,更沒想過要做南國雕漆的傳承人的。"

 "你那年才十六歲。"裴知引了一句,蕭晨自然而安地說是啊,"十二年啦!我剛跟著我師父學雕砌的時候,大漆過敏,幾次差點沒命了–"

 蕭晨的話、戛然而止,車內暖意融融的氣氛也好似冷了一度。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目光盯住裴知的眼睛,冷靜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上山那年是十六歲?"

 還挺機靈。裴知很輕地歎了口氣,直言問她:"為什麼輟學?那件事之後,你們家應該收到了一筆給你出國留學的費用,難道沒有嗎?"

 出國留學的費用……那筆錢?凉意從蕭晨後腦勺爬上來,她昏熱的腦袋一下子清醒。

 "錢啊,有啊,一大筆錢。"蕭晨語氣淡淡地答,她知道裴知正看著她,她卻盯著看路邊被風卷起的枯葉,"原來是你們家給的啊?我就說嘛,那群小流氓一個個都窮得響叮噹,哪來那麼多錢賠償。"

 "所以呢,為什麼你還是輟學了?"裴知堅持重複地問。

 蕭晨眼底又浮現那種淡漠疏離的神色,她就那樣看著裴知,微微一笑,"你為什麼今晚會出現在靜山陵園呢?"

 裴知不答,她笑得更冷了,"怎麼你盯著我不想回答的問題一個勁的問,我就不行嗎?"

 "我爸很多年沒見過我媽了,明天她要去靜山陵園……我過來先告訴我爸一聲。"裴知表情淡淡地說完,看向蕭晨,"該你了。為什麼輟學?"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蕭晨沉默了半晌,低聲道歉。

 裴知搖搖頭示意沒關係,然後以眼神繼續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不想念書了就輟學,跟錢沒關係,跟司空良也沒關係,你不用擔心我會報復他。"蕭晨重新靠回後備箱車壁,不過這次是因為太過疲憊,她神色倦倦:"當年那些……我要報復也是找他們,司空良是無心的、我很清楚。"

 司空良只是惡作劇而已,那些小混混、人渣、該死的東西,是他們起了邪念要强暴她,而將事態惡化的人其實是蕭晨自己–她一開始有很多機會逃跑、但年輕氣盛的她選擇了抄起板凳以一挑十,被打傷了的混混們掏出了彈簧刀、差點將她捅死。

 只有知道了弟弟的惡作劇之後不放心、趕來收拾殘局的裴知是無辜的,最後卻只有他傷得最重。

 "行了!"蕭晨一邊淒慘地笑、一邊控制不住眼淚流下,"我也受够你了!你這麼不相信我,我修完宅子以後再也不……"

 "我相信你,"裴知斬釘截鐵地打斷,"我追問,是因為虧欠你,畢竟事情是司空良引起的。"

 蕭晨哽咽得無法說話,只是搖頭,一邊落淚一邊不停地用手擦。

 裴知被她哭得心中更難受,聲音和氣到這輩子最溫柔的程度:"真的,蕭晨,我只是想問清楚,然後有機會彌補你。"

 蕭晨哭得好好的、被他的話逗得笑了,"怎麼彌補?錢嗎?錢我比你多吧?"她擦著眼淚,鼻音濃重:"我現在……好像只缺男朋友,難道你要彌補我一個嗎?"

 裴知皺眉不說話了,這沉默讓蕭晨多尷尬,正要說是開玩笑的,突然聽到他說:"如果你看得上的話–"

 嗯?蕭晨"滋溜"豎起耳朵。

 "我打也會打到司空良向你求婚。"

 來自裴知的、珍重承諾。

 蕭晨懵著臉、抬眼呆呆看向他。

 我……我去你三百六十五度的司空良!

 我還要你打到司空良娶我?

 你不如打我吧!我讓你看看、你打死我我都不嫁司空良!

 "變態!"蕭晨氣瘋了,披頭散髮、紅腫著眼睛吼他,"你留著司空良自己結婚用吧!"

 這時候要是手頭有把電鋸,她非得把他的車鋸成十八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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