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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日……";三號工棚裏響起熟悉的電鋸聲。
那只震驚四座的剔紅牡丹圖八角漆盒,被瘋狂轉動著齒輪的電鋸輕易地從中間鋸成了兩半。
蕭晨";哐";一下扔了電鋸在地上,排著隊站好的徒弟和工人們都嚇得一抽。
";底胎誰做的?";蕭晨撿起半個漆盒仔細觀察橫剖面,";阿金?";
";哎!";阿金上前一步、舉手認領,然後立刻深深垂下頭去。
";不錯嘛,返老還童了你,";蕭晨譏諷地對她一笑,";三年前你差不多就是這個水準呢。";
";調漆灰的,刷漆灰的,出來!";
蕭晨看向兩個戰戰兢兢出列的,都是她親手帶了三年以上的徒弟。
";呵,";蕭晨冷笑不止,";你們……想死想瘋了吧,啊?!";
蕭晨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徒弟們都傻眼了,一個個對小病使眼色求救,可小病低著頭在蕭晨工作臺前收拾著刀具,根本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一群幼稚鬼,小病早就警告他們別在活兒上牽扯私人感情了。在蕭晨心裡最重要的就是南國雕漆,誰動了賀家山的招牌、她跟誰拼命。
";搓漆和壓漆的我就不問了,自己站出來。除了畫工–依彤,是你出的畫稿吧?";蕭晨看向一個白白胖胖的大眼睛漂亮女孩。
依彤咽了口口水,點頭如搗蒜。
";除了依彤以外,";蕭晨看向阿金等人,";你們幾個,收拾東西走人。";
在場的都愣住了,阿金慌得哭出了聲:";我們知道做錯了,可是設計圖一來就畫得數據都不全,賀欧巴桑不給數據就算了,還罵我們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敢背後罵你,我們才……";
";金米萊,";蕭晨語氣淡淡地打斷她,";你是想告訴我,你們做出這種次品貨、是為了我?!";
";我……";阿金被問住了,隨即擦了眼淚老老實實道歉,";對不起,是我們故意偷懶,我們錯了,下次真的再也不敢了!";
今天這事兒,從底胎到紅豆鎏金漆的調配都做得有問題,層層敷衍出錯,最後形成這麼個大型修羅場,差點把蕭晨都給折進去。
";你們這幾個–不,你們在場的所有拜我為師的,我知道,其實一個都沒打算傳承南國雕漆的衣缽。";蕭晨臉色慘澹,";你們只想花個三年五載、學會一門手藝,下山就能混口飯吃。";
阿金他們,這才俱都神色慚愧地低下頭去。
可是南國雕漆第一刀,聽起來威風凜凜,但蕭晨每天過的什麼日子大家都有目共睹–十年如一日地把自己整日關在工棚裏,耗盡所有時間和心血、永無止境地反復磨煉,真的……太清苦了。
還不如只是學一道制胎的技藝,或者學一手能唬人即可的點螺工藝,下了賀家山,有的是廠家捧著錢來請去當大師。
除了沒有正式拜過師的小病,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小病–唯一一個沉得下心跟蕭晨學全了雕漆手藝的,卻也並不肯傳承賀家山南國雕漆的衣缽,他上山的時候就明確拒絕了拜師,後來領的一直是員工薪水。
蕭晨壓抑地呼出一口氣,抬眼四顧、毫無出路。
";就算只是學一手,也得做到這一手的技藝至臻啊。";她聲音裏都滿是疲憊感,";以後走出去說起自己是賀家山南國雕漆的弟子,不至於心虛。";
至臻、傳承–南國雕漆的祖訓。
蕭晨自己無愧至臻二字,只為了無人傳承南國雕漆絕技,她連痛苦到極點時都不敢想自殺的事。
而她帶出來的徒弟們,卻能在賀家山上、南國雕漆的招牌底下隨便出活糊弄。
說到底還是她蕭晨無能。
";是不是在三號?";工棚外這時傳來賀娟尖利的女聲,由遠及近:";蕭晨!";
工棚的門被撞開,蕭晨師徒轉頭看去,只見賀欧巴桑賀娟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頭自來卷炸得像非洲人髮型,臉色唇色都發著白,左手被繃帶裹成了一個圓球。
賀娟一臉同歸於盡的神情沖向蕭晨,小病趕緊走過去擋在蕭晨前面,外面賀小雪也帶著賀娟的兩個徒弟追進來、大家都攔著賀娟。
";姑媽……哎呀姑媽!";賀小雪身材纖細,全力以赴拖住賀娟都很吃力,";別鬧了!";
蕭晨抱著雙手靠在工作臺邊緣,小病高大健壯的身體完全擋住了她,她歪頭露出個臉、沖著賀小雪喊:";哎,你們放開她,我倒要看看她能問我要什麼說法。";
";蕭晨你能不要火上澆油嗎?!";賀小雪累得半死、崩潰大叫。
";狼心狗肺的小畜生!";賀娟憤怒地罵蕭晨,";你指使你這些好徒弟做的好東西!把我手害成這樣、你們全都要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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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賀娟也已經回過神來了,連蕭晨上手都崩漆,一定是漆器本身沒有做好。
而賀家山上現在做漆器的,每一道工序裏都有蕭晨的徒弟。
蕭晨揚手把手裡半個剔紅牡丹圖八角漆盒扔到賀娟面前,";我問你,這上頭的紅豆鎏金漆,是我哪個徒弟做的?";
為了這紅豆鎏金漆,蕭晨與賀小雪反目甚至打起了專利官司,賀家山上都知道,賀小雪極力想將紅豆鎏金漆批量生產、推廣開來,蕭晨卻不肯將紅豆鎏金漆給任何人用。
所以賀小雪聯系電視臺來拍紀錄片,趁著蕭晨不在山上,賀娟本來是想一炮而紅、奪了南國雕漆第一刀的名聲的。
蕭晨冷冷看向賀小雪,賀小雪下意識回避了她的目光。
賀娟卻一把扯過賀小雪,指著蕭晨大罵:";你怕她幹什麼?有什麼不能說的?紅豆鎏金漆的配方是賀家祖傳的,她蕭晨是我們賀家的員工,這漆怎麼算都是我們賀家的!我們愛用這漆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得好!";蕭晨冷笑不已地連連鼓掌,她走到賀小雪和賀娟面前,踢開地上的半個漆盒,";你們儘管做,做得出來算我蕭晨輸!";
她神色傲然,身後她的徒弟們也個個都是一臉反骨。
而紅豆鎏金漆在賀家手裡已經失傳了三百多年,漆藝天才如蕭晨也是花了十年時間才復活了傳說中的古方,除了蕭晨和得她親傳的徒弟們,誰又能把控得了這紅豆鎏金漆!
賀小雪臉色轉冷,明豔的雙眸微微眯著,她沖著蕭晨直冷笑:";我爸還沒死呢,你就要拉幫結派另立門戶了?";
";你!";賀小雪毫不客氣地指著蕭晨,又指向阿金他們,";還有你們,可都是我南國漆藝有限公司的簽約員工!契约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們要是敢違約,我告到你們傾家蕩產、身敗名裂,";她盯著蕭晨,";在漆藝圈裏一天都混不下去!";
阿金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後全都低下了頭去,只有小病冷著臉站在蕭晨身邊守著。
蕭晨滿不在乎的樣子,臉上甚至還帶著笑。
可賀小雪總是最知道蕭晨的死穴:";別忘了你還欠著賀家山一條人命呢,";看著蕭晨臉色倏然失去血色,賀小雪不屑地笑了一聲,";狂什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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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師的手藝,你這工程量,一千萬也不算獅子大開口。";唐志堯站在陳教授家的廚房裏,跟正在燉糖水的裴知說話:";她肯下山來見你,已經是周時照面子够大了,我還真沒想到她居然肯報價給你。";
怎麼個意思?她要一千萬還是給面子的了?裴知關了煤氣灶,一邊盛糖水一邊不敢置信地瞥唐志堯。
";真的。我這麼跟你說吧,";唐志堯想了想,打了個最貼切的比喻:";蕭晨肯接賀家山以外的活的概率、低於周時照接萬海基建的工程。";
萬海基建,周時照爸爸的情婦開的建築公司。周時照幾次三番要滅了萬海,就差直接開推土機過去夷為平地。
這個難度係數比喻地太形象了,裴知不得不檢討自己,是他太小氣了、不懂得蕭大師的可貴。
";蕭晨……";他遲疑地問:";是在漆藝這方面做得很好,是嗎?";
這話說的,唐志堯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什麼叫做得很好?在漆藝這塊,蕭晨早就封神了啊。
";漆藝匠人都信奉眼光菩薩,";唐志堯悠悠說起蕭晨的傳奇故事:";蕭晨二十歲出頭剛成名那會兒,大家都說是眼光菩薩手裡捧的那只寶眼金睛下凡了,否則凡人是不可能擁有那樣的天賦的。";
";其實這事兒還有個解決方案,你先跟蕭晨把契约簽下來,";唐志堯一臉誠懇地提出建議:";然後你拿這個契约去市面上叫價,轉手賣給別人,賺個兩千萬是不成問題的。這樣你輕輕鬆松獲得兩千萬,漆工這一塊的錢應該也夠了。";
裴知正在兌一盆氷水,準備用來凉剛煮好的甜湯,聽了這話,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向唐志堯:";你,擠兌我?!";
是的!在公司之外調侃暴君的感覺、宛如調係落入平陽的老虎,特別有趣,值得豁出命去嘗試一次!
唐志堯憋著笑舉起雙手投降,";饒命!";
外面門鈴這時響起,那頭房間裏養傷的小少爺聽到了、扯著嗓子喊";哥!快遞";,彷彿他們家大門念了咒語自己會開一樣。
可暴君他立刻就丟下唐志堯、快步走出去開門了,彷彿他弟弟被燙傷的是脚、不能走路了一樣。
嘖嘖嘖……唐志堯感慨地端起一碗甜湯喝了一口,就這溫度,還得冰鎮了才端給小少爺喝,真是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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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以為是快遞上門送司空良瞎買的那些網購玩意兒,誰知門一開,一臉雷霆暴怒的陳正霆冷冷看著他。
裴知都三十多歲了,可毫無心理准備地面對這種神情的阿公,依然會令他瞬間心生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