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別逼我恨你

發佈時間: 2023-07-26 14:4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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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五年來,每一天我都在想,要是見到江別憶,我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我一定要質問她爲什麼狠心丟下我不要我了,爲什麼五年了都不捨得回來,爲什麼要躲起來。

 然後她會微笑着或者啜泣着跟我解釋,我甩開她不聽她的解釋,她從後面抱住我。我掰開她的手指,狠狠罵她一頓,然後再用盡畢生力氣抱住她,告訴她我有多愛她我有多想她。

 我甚至想好了,我要每分每秒都把她帶在我身邊,我要睜眼閉眼都能看到她。

 我要做一所玻璃房子,把她裝進去,我要買下全世界的報紙頭條,向全世界宣佈,我蓋四的老婆就是江別憶。

 我也想好了,以後三百六十五天,我要每天早中晚爲她做飯陪她散步陪她睡覺看電影陪她哭陪她笑。

 我一定要想辦法治好她的眼睛,要是治不好,我就當她的眼睛。

 我會替她看全世界的風景。

 以後,我們兩個就合二爲一。

 可是我沒想到,江別憶根本沒給我這個機會。

 當我帶着赴死一般的心情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趴在鄭懷遠懷裏,泣不成聲聲嘶力竭。

 我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似的,這一幕像是利劍似的,刺痛了我的雙眼。

 江別憶,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在五年後,趴在另一個男人懷裏哭成這樣?

 我步步後退。倒在駱三身上,他堅強有力的臂膀支撐着我,語氣沉穩:“蓋四,挺住。”

 這時候龍玦皺着眉頭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捂着嘴叫起來:“快看,那是小瓶蓋的墓碑……四哥……”

 我媽告訴我在墓園找到江別憶的時候我就狐疑,她爲什麼會在新加坡一個那麼偏僻的墓園裏?

 只是我沒想到,這裏埋葬着的,會是我的兒子。

 怪不得那封信裏,她會說“小瓶蓋估計是找不回來了”。原來,原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骨頭似的,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我媽從不遠處走過來,紅着眼睛:“我問了看守墓園的人,五年來,不管刮風下雨她都來,一大早抱着一束野花過來,待到晚上再走。因爲蒙了面紗,因此大家都沒在意。蓋四……”

 她捂着嘴哭起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哭什麼,這不是很好嗎,只要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知足了。”

 雖然勸她別哭,可是我自己,卻落下淚來。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鄭懷遠擡頭看我,目光裏有憤怒有戒備有自責。

 江別憶趴在他懷裏,背對着我,但是我清晰地聽見她的聲音:“阿遠。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裏。阿遠,我好累,我想睡覺。”

 我不敢置信張大嘴巴:“江別憶,你……”

 聽見我的聲音,她驀地僵住,我看得到她的肩膀輕微地顫抖,我看到她的指尖也在顫抖,然後死死抓住了裙襬。

 我往前走了一步,蹲在她身邊,眼眶酸脹,聲音哽咽:“江別憶,我找的你好辛苦。”

 誰都沒說話,整個墓園裏只有風吹的額聲音,夾雜着某種不知名的鳥叫,我看着江別憶單薄的雙肩,骨瘦如柴的雙手,眼淚一滴滴落下來。

 手擡起來的時候,我抖得不成樣子,只好用另一只手摁住。

 當我的手就要放在她背上的時候,她轉過身來,盯着我,莞爾一笑:“四哥,好久不見。”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第一次在照片上看見的時候,我還在心裏腹誹,深若寒譚的雙眼,青春和故事合二爲一,竟然不覺得矛盾。後來我們在一起,每次她用那雙會講故事的眼睛看我,我就覺得心裏着了一把火。我最愛的,就是每次我們歡好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睜着細長細長的眉眼看我,看得越發沸騰,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吃進去。

 可是現在,她看着我的時候,我覺得那雙眼睛裏,除了空洞,還是空洞。

 五年的光影,一千八百多個日夜,我死過那麼多次,她竟然平平淡淡的一句“好久不見”。

 是啊,江別憶,好久不見。

 可是,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

 這就是你所謂的“新生活”是嗎,這就是你所謂的要我永遠不要找你是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四哥,四哥……”是嗎?

 江別憶,江別憶……

 尾隨過來的龍玦看不下去了。他知道我是悶葫蘆,知道我沒辦法表達出來,於是搶先道:“四嫂,原來五年來你一直躲在這裏啊,四哥找不到你急死了。找到你真好,我們一起回家,你要是再不回來,四哥真的會死的。”

 他說完還不忘踹雷凌一腳,雷五咳嗽了一聲:“是啊,小六說得對,四嫂,找到你太好了,四哥終於又活過來了。”

 龍小六嘿嘿笑起來:“我說鄭懷遠,你幹什麼一直抱着我四嫂,快起開,讓我四哥來。不然,不然我揍你哦。”

 “小六……”江別憶微微低頭,語氣輕輕的,卻像重磅炸彈炸得我粉身碎骨。

 “我已經不是你們四嫂了,以後就別這麼叫我了。”

 龍小六首先炸毛:“四嫂你胡說什麼,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四嫂,你這麼說,要四哥怎麼辦,這個家怎麼辦?”

 江別憶攥緊了裙襬:“四哥,對不起……”

 剛纔是好久不見,現在是對不起,少了一個字,可是江別憶,你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這樣,是不是痛苦就會少一點?

 龍小六就要上前,我起身拽住他,厲喝道:“小六,別衝動,你……你先跟三哥帶着我媽去外面等我。”

 “四哥……”

 “出去……”

 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有勇氣,走到小瓶蓋墓碑前。

 “蓋子江之墓”,四個字,又一次刺痛了我的雙眼。

 那一張照片,我記得,是他上幼兒園中班的時候,他代表康城少兒到北京參加演講比賽,拿了金獎,回來那天我們給他慶祝,他穿着帥氣的小西裝,拍下了這張一直被江別憶珍藏在錢包裏的照片。

 我還記得,那一晚,小瓶蓋特別高興,慶功宴結束後就到了睡覺時間,他非得要跟我們睡,擠在我們中間。一會兒抱抱我,一會兒抱抱江別憶,幸福得像小傻子似的。

 可是那個幸福的小傻子,竟然只能躺在這冰冷的底下,與我天人永隔。

 我蹲下身,只覺得喘不過氣來,過了很久很久,才用力氣觸上那張臉:“兒子,兒子,爸爸來了,爸爸來了……”

 我淚如雨下。

 有人站在我身邊,她蹲下身,拍了拍墓碑前的空地,把歪倒在一邊的野花重新擺正,輕輕笑起來:“小瓶蓋,你看,爸爸來了,爸爸來看你了……兒子,要是還有下輩子,換我來做你的孩子,換我來替你受苦,換我來愛你。兒子……”

 鄭懷遠走過來,扶起她,溫柔提醒:“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老爺子還在等着我們回去團聚呢。”

 江別憶握住他的手,點點頭:“你先出去,我……我跟四哥說幾句話就來。”

 鄭懷遠遲疑了一下:“嗯,好,別太晚,否則我會着急。”

 只剩下我們兩個了,我終於有勇氣問出口:“爲什麼?”

 江別憶擡起頭,空蕩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四哥你還記得嗎,我在那封信裏說過的,我們之間只能這樣了。我把這輩子全部的好運都用來遇見你,再也沒有多餘的好運跟你走下去。”

 我一擺手:“別給我整這些文縐縐的,我不愛聽。我就問你,這五年來,你躲着我,究竟是爲什麼?”

 其實我想問的是“你還愛不愛我”。但是我沒辦法問出口,或者說我不敢問出口,我害怕她爽快無比地說“不愛”。

 我是全世界最膽小的人,我怕她拋棄我。

 她搖頭,笑了笑:“不爲什麼,四哥,我就是累了,想歇一歇了。”

 我忍不住暴怒,搖晃着她的肩膀:“江別憶,五年了,你以爲這五年我好過,你怎麼那麼狠心,你怎麼那麼狠心?”

 她沒動,像是秋風裏的落葉任由我搖晃,支離破碎中她的話飄進我耳朵:“四哥,放手吧,開始你的新生活。我,也要開始我的新生活了。”

 我鬆開她,後退了一步:“江別憶,你真的要選擇鄭懷遠嗎?如果今天是我先找到你,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她微微後退了兩步才站穩:“四哥,你還不明白嗎,我們之間,回不去了。不管我是不是跟阿遠在一起,我們之間,也只能這樣了。你……你永遠都是我的四哥。”

 我喊道:“我不要做你的四哥,江別憶,你怎麼那麼狠心,你不知道沒了你,我活得一點意思也沒有嗎?你不知道。這五年我心心念念都是你……我知道你介懷什麼,沒關係的,我們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我們重新開始。或者,我們就當從來不認識,我重新追求你,我們像正常男女一樣談戀愛結婚生孩子……”

 她笑着搖頭:“四哥,有關係的,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當沒發生。那些存在的人。不可能當從來沒遇到過。算我求你,你別逼我……別逼我,恨你。”

 別逼我,呵呵……

 江別憶,是誰在逼誰,是誰在恨誰?

 鄭懷遠悄無聲息出現,扶着江別憶的肩膀:“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她點點頭:“嗯,我們走吧。四哥,再見。”

 我應該跟鄭懷遠打一架的。我應該死死抱着江別憶不許她去鄭懷遠身邊的,我應該死皮賴臉把她留在我身邊的,我應該耍賴撒潑求她留下來的。

 可是,當我看到她小鳥依人地窩在鄭懷遠懷裏,兩個人扶持着慢慢前行的時候,我突然成了啞巴。

 我要是那麼做了,她是不是真的會恨我?

 她要是恨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回到康城我大病一場,高燒不退忽冷忽熱,有時候昏迷不醒。有時候像個孩子大哭,一開始大家都知道我難受都由着我,可是當我哭着哭着吐出一口血的時候,我媽告訴了駱三。

 駱三自己也一身麻煩,卻還是強制把我帶到莫斯科。

 龍玦氣沖沖從外面進來,丟給我一份報紙:“看看吧,氣死我了,你也死心吧,下午我就安排你相親。”

 我縮在椅子裏,裹着軍大衣,拿起報紙掃一眼,標題是:鄭氏第三大股東新鮮出爐,“孫女”變“未婚妻”。

 鄭龍的遺囑曝光,股份不動產海外投資古董全都做了分配,他把自己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給了江別憶,鄭家無一人反對。

 就好像,他們已經準備好,以“鄭懷遠未婚妻”的身份來接納江別憶。

 其實從新加坡離開的第二天,鄭懷遠就迫不及待帶着江別憶回到塢城,鄭龍帶着鄭家上上下下一百多號人。到祖墳祭拜,把江別憶的名字刻在了鄭懷遠旁邊,由頭是“鄭氏孫媳婦”。

 也就是鄭懷遠的未婚妻。

 第二天記者們就把鄭家大門擠爛了,無非是爲什麼鄭懷仁不是鄭龍的親兒子,爲什麼鄭懷遠會和失蹤多年的江別憶搞在一起,爲什麼江別憶不跟蓋聶在一起,爲什麼鄭家人那麼容易就接受了江別憶?

 鄭家做事向來我行我素,不會顧忌任何人的臉色,鄭龍一臉威嚴在管家的攙扶下走出來,臉色不太好,語氣更加不好:“你們要是報道鄭家的正能量,我隨時歡迎,但你們要是窺探別人的隱私並且大做文章,請恕我不會說一個字。我們鄭家人說什麼做什麼,是我們自己的事。管家,送客。”

 過了一天,記者拍到鄭懷遠驅車帶江別憶去鍼灸館按摩,兩個人手牽手離開,逛了夜市吃了小吃,最後她睡着了。他揹着她回家。

 一星期後,鄭懷遠帶着佳人出差,鄭氏去年剛在上海成立了新公司。

 鄭懷遠不管去哪裏都帶着江別憶,很大方很驕傲向人家介紹他的未婚妻,兩個人郎情妾意,好一番秀恩愛。

 連狗仔都說,短短一星期,因爲有了愛情的滋潤,江別憶像是枯木逢春,又鮮活過來了。

 我拿着那份報紙。微微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

 她很幸福,可是這幸福和我再無關係了。

 從此以後,我只能像只受傷的野獸,獨自躺在黑暗的洞穴裏,舔舐那腐爛的傷口。

 沒有了那個人,我真正的病入膏肓。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刺激我振作起來,前來莫斯科陪我的龍玦,每天都會想辦法給我弄回有關鄭懷遠和江別憶的報紙,要不就是把筆記本電腦砸在我面前。恨鐵不成鋼看着我:“蓋死你醒醒吧,你就是一徹頭徹尾的大傻瓜,人家早就不愛你了,就你還傻傻地留在原地。你以爲,還會得過嗎》你以爲,你這樣她就會回來嗎?做夢吧你,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麼頹廢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我朝他伸出手:“小六,抱抱我。我好冷,我好孤單。”

 他一下子紅了眼圈,默默彎腰抱住我,哽咽着:“四哥,求你了,振作起來。”

 我點點頭:“好,我振作。”

 回到康城是一個月後,第二天恰好有一個特別隆重的酒會需要出席,返程的飛機上,駱三就問我:“名單已經確定。鄭懷遠會帶着江別憶來,你確定你要去?”

 我愣了愣,胸口憋得發慌:“他們去他們的,我去我的,有什麼影響?”

 他一臉擔憂:“我怕你失態。”

 我反問:“我什麼時候失態過?”

 他一臉嫌棄,丟給我一塊鏡子:“得了吧,看看你現在瘦成什麼鬼樣。”

 我低下頭笑了笑:“三哥,我病了,這病入骨,痊癒是不可能了,但我會儘量讓自己好起來。你放心。”

 他滿足地抱了抱我,像安慰孩子似的:“好了好了,抱抱就好了,啊。天下那麼多女人,你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就因爲這一句話,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譁啦啦流出來。

 我想我真的是越來越沒出息了,三十好幾的人了,動不動就哭,真是丟臉。

 於是回到康城那一晚,雷五龍六來找我喝酒,喝得微醺的時候,我當着他們的面發誓:再也不哭了,否則我就是孬種是慫包。

 那晚喝得有點多,睡到日上三竿,被龍小六拖到他旗下的一家美髮沙龍,造型做好,已經是下午四點鍾。

 我們先去找駱三會和,然後才一起去酒店。

 雖然說是酒會,其實也就是年初各大公司的聚會,順帶着那些某總某董的會幫兒子女兒物色合適人選,最後是雷打不動的慈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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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想到才下車就看見江別憶。

 寫不下去,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