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我等的船還不來(三)

發佈時間: 2023-12-05 05:3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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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正霆今年八十大壽,裴知從年初就開始準備壽禮了,他托人從各個拍賣會買茅臺酒,買回來不同年份的十幾瓶,其中最名貴的是一瓶保存完好的一九五六年出廠土陶酒瓶茅臺,現在裴知把它讓出來作為蕭晨敬獻給阿公的賀禮。

 阿公最喜歡茅臺酒,一九五六年又是他青椿最好的時代,這樣的壽禮、搭配司空良在旁甜言蜜語敲邊鼓,裴知有把握今天蕭晨不至於受到冷眼。

 "包在我身上!"司空良咚咚咚捶胸口,他强行壓著興奮,一眼不敢眨地看著他哥:"哥,我表現好,你真的就答應我學手藝去?"

 裴知本來就想好了的,只是今晚臨時要用到他為晨晨保駕護航,順水推舟而已。

 "嗯。"他忍著笑,臉色嚴肅地答應。

 司空良當著他面拼命壓著嘴角,等他一轉身,小混蛋躥起一丈高,差點把迎面走來的表哥陳遇白給撲倒,那是個狠角色,小可愛這是剛出狼窩又進虎穴,不過裴知沒心思去救他,眼看這都快五點了,蕭晨怎麼還沒來呢?

 裴知走到辦壽宴的大廳外面去打電話,一路上遇到陸續前來的親戚們,陳家的人都對裴建國有著深深的成見和不屑,如今裴知長大成人、永盛暴君名聲在外,親戚們面上笑著與他打招呼,擦肩而過之後卻能發出各種嗤笑不屑的聲音。

 這樣的場合以往總能把裴知折磨得失眠一周,今天他卻心情平靜甚至挺愉悅–他家晨晨就快來了,這些無關緊要人等的目光有什麼要緊,他家晨晨來了以後會用帶著笑意的喜愛目光看他一整晚。

 "喂?"裴知打通蕭晨電話,心情很好地開玩笑:"難得,蕭大師的電話居然打得通。"

 "我也正想打給你,"電話裏蕭晨語氣像是睡了剛醒,一點力氣都沒有:"晚上我去不了了,對不起。"

 窗外市中心的繁華霓虹都暗了一瞬,裴知聲音也霎時變冷:"為什麼?"

 那頭不說話,徑直沉默。

 "晨晨,"裴知將聲音放軟,"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裴知……"壓抑的嗚咽聲,沒有到哭泣,而且只是在叫他名字時這一聲而已,卻"咚"一下在裴知當胸開了個洞似的。

 "我馬上來找你,等我。"他輕聲地說。

 陳正霆這時笑容滿面地迎了一個九十幾歲的長輩進來,迎面撞見裴知一臉失魂落魄地往外沖,見慣了這個大外孫鐵血萬能的陳正霆嚇了一跳,攔住他連忙問:"怎麼了?!"

 裴知倒還殘存理智,當著親戚的面還能端著微笑臉應酬,等陳正霆將長輩交給司空良扶著走進去,他才低聲說了蕭晨師父在醫院急救的事情。

 陳正霆看了裴知一眼,語氣冷酷:"不來正好,她這種人,也不合適出現在今天的場合。"

 看裴知臉色一沉、緊緊抿起了唇,陳正霆更加强硬地冷笑了起來:"你別不服氣,有個事兒我敢打賭說你還不知道–那位蕭大師今天親自去了警察局,撤銷了她的名譽譭謗案。怎麼樣,她跟你說了嗎?"

 裴知腦中"嗡"一聲,整個人僵在了那裡,耳邊聽到阿公說:"這種男女關係混亂的女孩子,你喜歡她什麼呀?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平時的精明腦筋哪兒去了?她自己這都承認那些髒事兒了……"

 "別再說了!"聽不下去的裴知高聲打斷了阿公,心裡翻滾著雷電豪雨,但今天畢竟是阿公八十大壽的好日子,他只能眼神堅定望著阿公、一錘定音地告訴他:"我相信蕭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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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縣人民醫院的住院部六樓手術室門外,蕭晨捏著一手繳費單據急匆匆回來,賀小雪正在打電話厲聲與什麼人對質著。

 蕭晨對賀小雪做手勢叫她掛斷電話,她急切地告訴賀小雪:"裴知說市區醫療條件更好,他想安排師父轉院,你覺得呢?"

 賀小雪猶豫了一下,說:"不是我不捨得費用,現在的情况……不要離開縣裡比較好。"

 一則老人家故土難離,去了陌生的市區對他情緒不利。二來病情這麼重,拖這麼長時間已經是强弩之末,大限將近是誰都必須承認的,到了臨終的時候,賀海一定會想回到賀家山上去,轉院去了市區恐怕到時來不及回來。

 這道理蕭晨也懂,只是不比賀小雪此時還能腦筋清楚。

 "剛才程醫生出來過,說情况已經穩定下來了。"賀小雪臉色很難看,帶著股煞氣,"是城郊黃家的人,在市里文化局開了個會,屁顛顛地跑來告訴我爸,說什麼紅豆鎏金漆完蛋了,我爸這才氣得一時暈過去了。我剛才打電話給他們老爺子,以後不許他們家過來看我爸!"

 "黃家不來還有李家,文化局的領導每個月也會過來,師父他自己也會打電話找人問的。"臉色灰白的蕭晨,慘澹地笑,"現在無論如何,不能讓小滿的事傳出去。"

 孩子走在父母前頭已是不孝,再叫賀海因為小滿的死訊而有個三長兩短,小滿地下有知、必定會魂魄不寧。

 賀小雪已經不像剛才在賀家山上那樣情緒激烈,她默了片刻,淡淡地說:"你願意背這個黑鍋,我沒話說。紅豆鎏金漆怎麼辦?現在的形勢,你去登記專利,發佈會是肯定取消的,市里不會文宣一個有道德污點的傳承人。"

 蕭晨默然,走廊燈光照得她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半晌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手術室的門突然開了,醫生護士們推著剛動完手術的賀海出來,蕭晨和賀小雪連忙站起來迎上去。

 賀海麻藥還未醒,老朽幹皺的眼皮卻微微睜著一條縫,蕭晨隨著他病床一路跑,總覺得他是醒著的,那眼皮縫裏他在看著她。

 就像他傳整套雕刻刀給她時那樣,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她。師父總是無條件相信著她,小滿不理賀家山的事務,小雪只顧著經營理念,師父說過他只相信他家晨晨。

 一路過來都沒敢想哭的蕭晨,剛才電話裏對著裴知也只是哽咽一聲的蕭晨,在師父病房門外揪著自己頭髮,無聲地落下了眼淚。

 "哎。"賀小雪安頓好昏睡中的父親,從病房走出來,突然被這冷淡的一聲叫住。轉頭望去,蕭晨直直站在門邊,面色如白紙,眼中卻燃著火一般。

 "你出一張公證過的保證書給我,保證紅豆鎏金漆絕不運用在賀家山南國雕漆以外。"她輕聲堅定地說:"專利配方,我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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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爭奪了三年,搭上了賀小滿的一條命,不顧內鬥鬧得世人皆知……然而終於,紅豆鎏金漆的專利,要落到賀小雪的手裡了。

 終於啊!賀小雪微微一笑,"好!"

 **

 賀海這裡生命體征穩定下來,人尚在昏睡,家屬沒有什麼待下去的必要了,賀小雪匆匆離開,蕭晨卻沒地方想去,坐在師父病房外走廊的長凳上,安靜發著呆。

 紅豆鎏金漆……只能這樣了,總不能因為她拖垮整個南國雕漆。只是這會兒心裡空的啊……就像這十二年是一枕黃粱夢,如今兩手空空什麼都沒了。

 哦,她還有裴知!

 裴知阿公的壽宴怎麼辦?今晚以後她在裴知家人面前算徹底砸了鍋了。葉家後的事情該怎麼對裴知說呢,怎麼解釋她撤銷指控、能令裴知覺得合理?

 如果把小滿的死向他和盤托出–要對裴知說、她害死了小滿嗎?

 說不出口。

 要不分手吧,蕭晨輕輕捂住劇烈抽痛的心口,跳出去從第三人角度看,她高中輟學的經歷、她身患心理疾病的現在,她憑什麼去配裴知這樣優秀又善良的男人?耍了小手段勾飲了他,還想耽誤他多久?

 "晨晨?"裴知聲音在耳邊響起,蕭晨才發覺自己居然打電話給他了!"喂,"她連忙清了清嗓子,找話說:"你–到哪裡了?"

 遠處電梯到達的"叮"一聲,安靜的走廊上隨即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裴知的聲音從走廊和電話裏兩處重疊著傳來:"我來了。"

 蕭晨神思恍惚地抬眼望去,只見一身正式禮服西裝的裴知像是周身帶著一圈光暈,他頭髮用髮蠟梳了上去、更顯出那張輪廓深邃的臉英俊如同天神,這樣體面的他突然出現在裝修陳舊的醫院走廊裏,給蕭晨一種時空被打破了的奇幻感覺。

 蕭晨站起來迎他,小心地看他臉色,小小聲問:"你來了阿公那裡怎麼辦啊?"

 "不要緊。"裴知伸手輕輕揉揉她頭髮,"你還好吧?"

 她不好,見了他之後更加的委屈難以自持,但是他這樣放下一切趕來看她,蕭晨絕不讓他再擔心,挺直腰杆、一臉雲淡風輕地點點頭。

 果然裴知看她這樣,他神情裏也松了一口氣。"明天市一院的副院長會帶幾比特相關主任醫師過來,跟這裡的醫生會診一下賀老的病情。"他剛才來的路上已經拜託過也安排好了,"如果你早點打電話告訴我,下午的時候我就能安排他們過來。"

 蕭晨勉强地揚起嘴角,"不用這樣麻煩你的。"

 "你什麼事都不想麻煩我,"裴知皺著眉,"你倒是自己能搞得定,別到最後還是麻煩我。"

 蕭晨心一顫,抬眼仔細分辨他臉色,"你生氣啦?你阿公給你臉色看了?"

 "我沒生氣。"裴知看了眼賀海病房的門,儘量壓低聲音:"你跟我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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