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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霆今年八十大壽,裴知從年初就開始準備壽禮了,他托人從各個拍賣會買茅臺酒,買回來不同年份的十幾瓶,其中最名貴的是一瓶保存完好的一九五六年出廠土陶酒瓶茅臺,現在裴知把它讓出來作為蕭晨敬獻給阿公的賀禮。
阿公最喜歡茅臺酒,一九五六年又是他青椿最好的時代,這樣的壽禮、搭配司空良在旁甜言蜜語敲邊鼓,裴知有把握今天蕭晨不至於受到冷眼。
";包在我身上!";司空良咚咚咚捶胸口,他强行壓著興奮,一眼不敢眨地看著他哥:";哥,我表現好,你真的就答應我學手藝去?";
裴知本來就想好了的,只是今晚臨時要用到他為晨晨保駕護航,順水推舟而已。
";嗯。";他忍著笑,臉色嚴肅地答應。
司空良當著他面拼命壓著嘴角,等他一轉身,小混蛋躥起一丈高,差點把迎面走來的表哥陳遇白給撲倒,那是個狠角色,小可愛這是剛出狼窩又進虎穴,不過裴知沒心思去救他,眼看這都快五點了,蕭晨怎麼還沒來呢?
裴知走到辦壽宴的大廳外面去打電話,一路上遇到陸續前來的親戚們,陳家的人都對裴建國有著深深的成見和不屑,如今裴知長大成人、永盛暴君名聲在外,親戚們面上笑著與他打招呼,擦肩而過之後卻能發出各種嗤笑不屑的聲音。
這樣的場合以往總能把裴知折磨得失眠一周,今天他卻心情平靜甚至挺愉悅–他家晨晨就快來了,這些無關緊要人等的目光有什麼要緊,他家晨晨來了以後會用帶著笑意的喜愛目光看他一整晚。
";喂?";裴知打通蕭晨電話,心情很好地開玩笑:";難得,蕭大師的電話居然打得通。";
";我也正想打給你,";電話裏蕭晨語氣像是睡了剛醒,一點力氣都沒有:";晚上我去不了了,對不起。";
窗外市中心的繁華霓虹都暗了一瞬,裴知聲音也霎時變冷:";為什麼?";
那頭不說話,徑直沉默。
";晨晨,";裴知將聲音放軟,";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裴知……";壓抑的嗚咽聲,沒有到哭泣,而且只是在叫他名字時這一聲而已,卻";咚";一下在裴知當胸開了個洞似的。
";我馬上來找你,等我。";他輕聲地說。
陳正霆這時笑容滿面地迎了一個九十幾歲的長輩進來,迎面撞見裴知一臉失魂落魄地往外沖,見慣了這個大外孫鐵血萬能的陳正霆嚇了一跳,攔住他連忙問:";怎麼了?!";
裴知倒還殘存理智,當著親戚的面還能端著微笑臉應酬,等陳正霆將長輩交給司空良扶著走進去,他才低聲說了蕭晨師父在醫院急救的事情。
陳正霆看了裴知一眼,語氣冷酷:";不來正好,她這種人,也不合適出現在今天的場合。";
看裴知臉色一沉、緊緊抿起了唇,陳正霆更加强硬地冷笑了起來:";你別不服氣,有個事兒我敢打賭說你還不知道–那位蕭大師今天親自去了警察局,撤銷了她的名譽譭謗案。怎麼樣,她跟你說了嗎?";
裴知腦中";嗡";一聲,整個人僵在了那裡,耳邊聽到阿公說:";這種男女關係混亂的女孩子,你喜歡她什麼呀?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平時的精明腦筋哪兒去了?她自己這都承認那些髒事兒了……";
";別再說了!";聽不下去的裴知高聲打斷了阿公,心裡翻滾著雷電豪雨,但今天畢竟是阿公八十大壽的好日子,他只能眼神堅定望著阿公、一錘定音地告訴他:";我相信蕭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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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縣人民醫院的住院部六樓手術室門外,蕭晨捏著一手繳費單據急匆匆回來,賀小雪正在打電話厲聲與什麼人對質著。
蕭晨對賀小雪做手勢叫她掛斷電話,她急切地告訴賀小雪:";裴知說市區醫療條件更好,他想安排師父轉院,你覺得呢?";
賀小雪猶豫了一下,說:";不是我不捨得費用,現在的情况……不要離開縣裡比較好。";
一則老人家故土難離,去了陌生的市區對他情緒不利。二來病情這麼重,拖這麼長時間已經是强弩之末,大限將近是誰都必須承認的,到了臨終的時候,賀海一定會想回到賀家山上去,轉院去了市區恐怕到時來不及回來。
這道理蕭晨也懂,只是不比賀小雪此時還能腦筋清楚。
";剛才程醫生出來過,說情况已經穩定下來了。";賀小雪臉色很難看,帶著股煞氣,";是城郊黃家的人,在市里文化局開了個會,屁顛顛地跑來告訴我爸,說什麼紅豆鎏金漆完蛋了,我爸這才氣得一時暈過去了。我剛才打電話給他們老爺子,以後不許他們家過來看我爸!";
";黃家不來還有李家,文化局的領導每個月也會過來,師父他自己也會打電話找人問的。";臉色灰白的蕭晨,慘澹地笑,";現在無論如何,不能讓小滿的事傳出去。";
孩子走在父母前頭已是不孝,再叫賀海因為小滿的死訊而有個三長兩短,小滿地下有知、必定會魂魄不寧。
賀小雪已經不像剛才在賀家山上那樣情緒激烈,她默了片刻,淡淡地說:";你願意背這個黑鍋,我沒話說。紅豆鎏金漆怎麼辦?現在的形勢,你去登記專利,發佈會是肯定取消的,市里不會文宣一個有道德污點的傳承人。";
蕭晨默然,走廊燈光照得她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半晌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手術室的門突然開了,醫生護士們推著剛動完手術的賀海出來,蕭晨和賀小雪連忙站起來迎上去。
賀海麻藥還未醒,老朽幹皺的眼皮卻微微睜著一條縫,蕭晨隨著他病床一路跑,總覺得他是醒著的,那眼皮縫裏他在看著她。
就像他傳整套雕刻刀給她時那樣,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她。師父總是無條件相信著她,小滿不理賀家山的事務,小雪只顧著經營理念,師父說過他只相信他家晨晨。
一路過來都沒敢想哭的蕭晨,剛才電話裏對著裴知也只是哽咽一聲的蕭晨,在師父病房門外揪著自己頭髮,無聲地落下了眼淚。
";哎。";賀小雪安頓好昏睡中的父親,從病房走出來,突然被這冷淡的一聲叫住。轉頭望去,蕭晨直直站在門邊,面色如白紙,眼中卻燃著火一般。
";你出一張公證過的保證書給我,保證紅豆鎏金漆絕不運用在賀家山南國雕漆以外。";她輕聲堅定地說:";專利配方,我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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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爭奪了三年,搭上了賀小滿的一條命,不顧內鬥鬧得世人皆知……然而終於,紅豆鎏金漆的專利,要落到賀小雪的手裡了。
終於啊!賀小雪微微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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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海這裡生命體征穩定下來,人尚在昏睡,家屬沒有什麼待下去的必要了,賀小雪匆匆離開,蕭晨卻沒地方想去,坐在師父病房外走廊的長凳上,安靜發著呆。
紅豆鎏金漆……只能這樣了,總不能因為她拖垮整個南國雕漆。只是這會兒心裡空的啊……就像這十二年是一枕黃粱夢,如今兩手空空什麼都沒了。
哦,她還有裴知!
裴知阿公的壽宴怎麼辦?今晚以後她在裴知家人面前算徹底砸了鍋了。葉家後的事情該怎麼對裴知說呢,怎麼解釋她撤銷指控、能令裴知覺得合理?
如果把小滿的死向他和盤托出–要對裴知說、她害死了小滿嗎?
說不出口。
要不分手吧,蕭晨輕輕捂住劇烈抽痛的心口,跳出去從第三人角度看,她高中輟學的經歷、她身患心理疾病的現在,她憑什麼去配裴知這樣優秀又善良的男人?耍了小手段勾飲了他,還想耽誤他多久?
";晨晨?";裴知聲音在耳邊響起,蕭晨才發覺自己居然打電話給他了!";喂,";她連忙清了清嗓子,找話說:";你–到哪裡了?";
遠處電梯到達的";叮";一聲,安靜的走廊上隨即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裴知的聲音從走廊和電話裏兩處重疊著傳來:";我來了。";
蕭晨神思恍惚地抬眼望去,只見一身正式禮服西裝的裴知像是周身帶著一圈光暈,他頭髮用髮蠟梳了上去、更顯出那張輪廓深邃的臉英俊如同天神,這樣體面的他突然出現在裝修陳舊的醫院走廊裏,給蕭晨一種時空被打破了的奇幻感覺。
蕭晨站起來迎他,小心地看他臉色,小小聲問:";你來了阿公那裡怎麼辦啊?";
";不要緊。";裴知伸手輕輕揉揉她頭髮,";你還好吧?";
她不好,見了他之後更加的委屈難以自持,但是他這樣放下一切趕來看她,蕭晨絕不讓他再擔心,挺直腰杆、一臉雲淡風輕地點點頭。
果然裴知看她這樣,他神情裏也松了一口氣。";明天市一院的副院長會帶幾比特相關主任醫師過來,跟這裡的醫生會診一下賀老的病情。";他剛才來的路上已經拜託過也安排好了,";如果你早點打電話告訴我,下午的時候我就能安排他們過來。";
蕭晨勉强地揚起嘴角,";不用這樣麻煩你的。";
";你什麼事都不想麻煩我,";裴知皺著眉,";你倒是自己能搞得定,別到最後還是麻煩我。";
蕭晨心一顫,抬眼仔細分辨他臉色,";你生氣啦?你阿公給你臉色看了?";
";我沒生氣。";裴知看了眼賀海病房的門,儘量壓低聲音:";你跟我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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