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對他唯一遺憾(三)

發佈時間: 2023-12-05 0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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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四月一號愚人節,蕭晨搬家。

 早晨四點多她就悄悄起來下了山。賀家山山脚下有一條捷徑小路,五分鐘就能穿到R縣老街。從前賀小滿經常帶著蕭晨從這裡走,拿她跑龍套攢下的錢、去老街上給瘦弱的蕭晨喂一頓牛肉砂鍋米線。

 天還沒亮,老街上行人寥寥,幾戶做早飯生意的商家窗戶裏亮著燈。蕭晨裹著她的黑色運動服外套一路小跑,跑到煎包那家門口咚咚咚地敲門:“沈師傅!賣我兩袋煎包!”

 沈師傅的老婆開門出來,見是蕭晨,“喲”了一聲,“蕭大師,這麼早啊!去醫院看賀老?”

 蕭晨笑眯眯點頭,遞過去一張五十塊,“麻煩您,給我兩袋!”

 剛出鍋的全肉餡煎包、油水吱吱地在焦邊上響,芝麻和蔥花噴香地撒了一大把!沈師傅將一整鍋都取出來,裝了四個外賣盒,拿出來給蕭晨,然後夫婦兩個齊心合力不肯收錢。

 沈師傅指著蒸汽繚繞的屋內、故作生氣地說:“你給我們補屋樑的那斤大漆,算錢得多少錢啊?你這樣見外,不給我們夫妻面子!”

 “您饒了我吧,平時我自己來吃你們不收錢,這我孝敬我師父的。”蕭晨嘻嘻哈哈地將錢塞到沈師傅老婆的圍兜裏,她從外賣盒裡捏出一個燙手煎包咬一口,邊吐舌頭邊往外走,“我走啦!”

 “小心車!”沈師傅夫婦站在那兒目送,“常來啊!”

 蹦出馬路的小矮子一跳老高、背對著沈師傅他們愉快地比個V作為答應。

 **

 沈師傅煎包店離R縣人民醫院一百米左右,蕭晨捧著煎包一路小跑過去,風一樣跑過住院部心肺科,不忘在護士值班臺留下一盒煎包。

 值夜班的護士、天亮時分正是最困倦疲憊的,拿起熱氣騰騰的煎包,伸頭一看蕭大師躡手躡腳地經過其他病房門口、走進了賀老的病房。

 “哎呀……”人到中年的女護士由衷歎氣,“徒弟比女兒好。”

 賀老幾年前肺癌、左葉肺被切除,前兩年又得了阿爾茲海默症,賀小雪就把他送到了醫院裏、包廂給他常住。但賀老不待見小女兒,賀小雪也不是溫柔可人的xin格,來得很少,不像蕭晨、吃到個三瓜兩棗都要跑下山送給師父嘗嘗。

 “慢點吃……燙燙燙燙!”蕭晨看她師父一口猛地咬下去,倒像是她自己被燙到了,也跟著張大嘴吸涼氣,“呼呼呼呼呼……”

 賀海一嘴巴鮮肉煎包,又燙又可口,又被傻徒弟逗得哈哈大笑,一張老臉扭曲著不知要如何是好。

 蕭晨向門外張望,沒有醫生護士經過,她迅速從口袋裏拿出巴掌大小一個二鍋頭、飛快旋開遞給賀海:“快快快,一口!”

 賀海煎包都不要了!渾濁老眼放光!雙手來捧二鍋頭!

 “嘖……啊!”辣白酒、熱腦殼,賀海渾身都輕鬆了一度,“神仙都不換啊!”

 “切,”蕭晨將酒瓶藏回口袋裏,笑著埋怨她師父:“有一年椿天下大雪,記得嗎?我跟小滿兩個人喝這個,您當時差點把小滿打死!”

 “那我沒錯,我自己當家的時候也是滴酒不沾。”酒精會影響雕刻師的手感。賀海得意地指了指床旁邊氧氣瓶,“所以說我這絕症得的,就跟得了退休令是一樣的。”老頭子哈哈笑著咬煎包吃,“你就慘咯,還有幾十年熬著。”

 “我謝謝您的祝福啊!”蕭晨故作嫌弃地瞪老頭子。

 清晨就在師徒倆盤腿坐在病床上吃煎包的時光裏走近,病房裡面越來越亮,蕭晨這才看到床頭櫃兩張都被雕成了鏤空,左邊一張青龍擺尾、右邊那張白虎下山。

 唉,賀小雪又要被叫來醫院賠錢。“人家這桌子是有醫療用途的,您就放過他們吧,”蕭晨勸老頭子,”為了您損壞公物,小雪每次都跟醫院裏賠笑臉。”

 “叫她來賠錢!”孩子賭氣的神色湧上賀海的臉,他氣呼呼的,“拿著南國雕漆的招牌做生意,賺了那麼多黑心錢,賠兩張桌子怎麼了?!”

 “噢喲,小雪把賀家山南國雕漆的招牌擺進國際漆展的時候、你不也哭著說沒想到還能有這一天嗎?”蕭晨嘲笑師父,“要不是小雪這兩年經營,就憑咱們師徒的死腦筋,哼哧哼哧一年出一個活,什麼時候才能有現在的規模……”

 蕭晨的話突然斷了,她手腕被攥住,命不久矣的老人、皮包骨的手指卻力大得令人心驚!

 蕭晨愣愣看著面色嚴肅的師父,天光乍亮裏,賀海盤腿坐在病床上,鬚髮皆白的一張老臉猶如廟裡的羅漢、怒目向人:“賀家傳了三十三代的南國雕漆,靠的是什麼?!聞名於世當然是好,但也要看什麼名!柳家那種踐名、誰瞧得上?!他們做的那叫剔紅?狗屁!”

 “是是是,”蕭晨連忙說,“您別生氣,當然了、咱們賀家山出的才是南國雕漆的招牌剔紅!”

 老人目光如鷹、銳利地盯著蕭晨:“我們賀家祖上是皇家工匠,南國雕漆、傳承的是天子才配享用的至臻手藝!小雪再怎麼折騰,南國雕漆的名聲再響,你不能亂了心神!蕭晨,你得守住,明白?”

 所謂達則兼濟天下,柳家也好賀小雪也好,向這世界展示中國雕漆之美是很好很好的一件事。但蕭晨的使命與他們不同,她要守要傳下去的是南國雕漆至臻手藝,她是窮則獨善其身之人,一生只該耗盡心神做這一件事。

 “明白。”蕭晨對老人家鄭重點頭,“您怎麼傳給我的,我就怎麼守著。”

 我一定拿命守賀家山、守我們南國雕漆的招牌!

 賀海是放心她的,松了一口氣。繼續再吃煎包,卻覺得沒了滋味,他累了,一天難得的清明時刻已經用完了,腦子裏混混濁濁的。

 “小雪死丫頭,敢對你不会,你要狠狠壓著她才行……她不像小滿、懂事,”賀海躺下去,昏昏欲睡地歎氣,“小滿很久沒來看我,拍戲很忙?”

 “她嫁人了,記得嗎?嫁到歐洲去了。前兩天她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嗎?”蕭晨照顧老人躺下,“你有什麼話對她說嗎?我待會兒告訴她呀。”

 賀海閉著眼睛微微笑,神色憧憬地輕聲說:“叫小滿,給你留心、抓緊啊!你也要嫁人才行……嫁個脾氣好的男人,補一補你這些年一個人辛苦……晨晨?”

 “哎!在呢!”背對著窗戶站著的女孩子,面上神情看不清,語氣卻溫柔得像夢中人:“小滿介紹了好男人給我,特別特別好,下次我帶他來看您。”

 “哦,小滿說好肯定好,你看懷遠……晨晨,你早點生孩子!年紀大了生孩子傷身體。”

 “知道,”蕭晨蹲下來,用手擦掉他嘴角煎包的殘屑,“生個孩子繼承我的手藝嘛!”

 “嗯,天賦這東西有遺傳。奧運冠軍的孩子體育好,博士的孩子念書好,你的孩子、一定是天生手巧……那我小滿的孩子呢,長相好?”賀海閉著眼睛嘿嘿地笑,“像爸爸更好,我小滿腦袋笨……”

 老人含含糊糊又說了幾句,含笑入夢。

 蕭晨蹲在他床邊,靜靜看他,老頭子再糊塗,有多久沒見過女兒他還是懷疑的吧?近來一年多,他日日提起小滿。

 **

 四年前小滿在美國做子宮摘除手術之後、撐著病體回國,與被蒙在鼓裡的葉懷遠分手、也與父親賀海做了含蓄的告別。

 這兩年賀海清醒時問起小滿、蕭晨就像今天這樣含糊搪塞過去,等他意志不是那麼清楚的時候,小雪會打扮成小滿的樣子來看他、陪他說話。

 小滿、小滿,靜山陵園裏,蕭晨蹲在刻著“裂帛之墓”的墓碑前、將那天逛街時買的一條紅色連衣裙燒給她。

 茜素深紅底,裙擺用同色繡線繡滿了花,掐腰、及膝,是小滿最喜歡的衣服風格,蕭晨一見就想起她、背著賀小雪悄悄買下。

 “你最近胖了沒有啊,我買的還是0號哦,你要是胖了……夏天來之前少吃點、减减肥。”說著在她墓碑前掏出一盒煎包,晃了晃給她看,“當當當當當!”蕭晨搖頭晃腦地笑,“你那邊吃得到嗎?應該也有人做好吃的吧!有的鬼收到很多紙錢,有的鬼沒有家人、是窮鬼、就得做生意賺錢對吧?”

 說到這裡,沒有真名和照片的墓碑算不算正式的下葬呢?萬一陰間囙此判她一個身份不合格,別的人都去排隊投胎了、把她歸在無人收斂的孤魂野鬼裏怎麼辦?

 “啊……”蕭晨扶著墓碑,淚流滿面地歎氣,“對不起啊。”

 對不起,最近想到你的時候越來越少。

 對不起啊小滿,我最近過得太幸福了,每天早晨醒過來都是充滿希望的一天、我再也不想死了–這感覺像是我背叛了你。你孤零零地在這裡、我卻在外邊過得很好、這真的可以嗎?

 我真的有資格這麼幸福嗎小滿?

 “我今天……搬家,搬去裴知對面的房子住。你總是說我賺了錢不知道花,最近你看我怎麼樣?我那輛跑車超級貴的!房子更貴!”蕭晨拿樹枝撥弄燃燒的衣裙,一邊落淚一邊微笑,“這幾年攢的錢一下子花光了哎,我媽昨晚打電話問我要錢,說要給我哥買一個公寓,我只能等今年年底的分紅了–賀小雪現在越來越厲害了啊,管我賬管的死死的……”

 朝陽,高高升起、照耀靜山陵園的每一塊墓碑。清明將至、前來打理墓碑墳地的人陸陸續續上來,帶著香燭和鮮花的人們,大多神情平和懷念。而山頂墓王位置的一座墳前,燒化盆裏紅色布料還在捲曲著燃燒,穿黑色運動服的女孩子跪靠在墓碑前、哭得聲阻氣噎。

 **

 R縣這裡的風俗,每年清明時、墳地墓碑上的字要描紅一遍,亡者名字鮮亮清晰、顯得這家子孫惦記盡孝。

 蕭晨從山頂下來,耷拉著腦袋一路遊蕩到裴知父親墳前,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小罐紅豆鎏金漆和一包工具、在地上鋪開。

 鼻子哭得還不通氣,她甕聲甕氣地對著墓碑邊拜邊念念有詞:“伯父,打擾了,我叫蕭晨。”

 裴建國暖暖笑著的照片在上,四月朝陽照在背後,蕭晨心中的壓抑變輕了許多,她拿著小鏟子刷刷刷清理墓碑字迹上的污漬灰塵,幹活累了就停下來吃個煎包。

 “伯父您吃不吃煎包?”一個人吃怪不好意思的,蕭晨在碑前放下一張紙巾,搭了三個煎包在上面,“您兒子吃素呢,不知道您喜不喜歡吃肉?這煎包是老街上沈師傅那家,他們家開了好多年了,您在的時候應該也吃過吧!您是R縣人嗎?我看您和裴知的長相,像是混血?您長得比裴知帥!裴知一天到晚拉著個臉,都不怎麼笑……”

 唉……拎著一籃白色睡蓮的裴知、又氣又無奈地看著他爸墳前坐著的人,這靚女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不是半夜在墳地幹活、就是一大早在墳地吃肉包子,還單方面強迫他爸閒話家常、還吐槽他不愛笑?!

 “我是靠臉吃飯的嗎?”裴知拉著臉走過去,瞥了一眼目瞪口呆到煎包都落地的人,他冷著臉放下睡蓮花籃,“還是賣笑的?”

 呃……蕭晨撿起煎包迅速處理好,像只土撥鼠一樣快速歸攏一地雜物,“對不起對不起……”她把墳前空出來讓給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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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你來了,那你描紅吧,我都清理乾淨了,你拿著毛筆蘸這大漆–這個大漆是我的專利研發、名字叫紅豆鎏金漆!”蕭晨舉著小罐子獻寶,"用它來描紅,顏色正、風吹雨打一百年都不褪色!"

 伸手不打笑臉人,裴知拿她毫無辦法。接過她的筆和漆,他親手給他爸墓碑上的字描紅,一邊描一邊問她:“你東西收拾好了?”他今天專程過來給她搬家,順便到墓地送花給爸爸。

 蕭晨嘴裡說著早就收拾好了,眼睛專注盯著他的手。不愧是練了十多年鋼琴的人,手真好看,握起毛筆更帥。看他手腕穩穩的懸著,應該是練過書法的。

 暴君文韜武略天下第一!佩服佩服!

 裴知又穩又快地描過一遍,一旁蹲著的蕭晨拍著爪子鼓掌,裴知大概是當著他爸不好意思殘暴、竟然勾著嘴唇對她淺淺一笑,這可把蕭晨美的狗膽包天了!心中一蕩,竟然學著暴君使出一記摸頭殺:“我們裴知、描得很好呢!”

 “……”裴知皺眉看向揉他頭髮的人,“沒大沒小!”

 略略略略略!蕭晨皺著鼻子對他做鬼臉,“你是有多大啊、摸都摸不得?”

 “……”裴知不再說話,直接放下了手中毛筆和大漆,站起來、面無表情地開始卷袖子。

 不好!蕭大師掉臉就逃!

 反正翻過這座山、隔壁山頭就是賀家山啦,她現在脚下生風、飛都能飛過去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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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借蕭大師撩漢套路推薦《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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