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三)

發佈時間: 2023-12-05 06: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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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將近,最近的天氣越發冷,屋子裡面開著地暖像椿天一樣,夾卷著雪撲在窗戶上的風卻猙獰呼嘯。這樣陰沉安靜的雪天,睡覺最好,呼呼大睡的女孩子香香軟軟地窩在懷裡,工作機器裴知都破天荒地不想起床。

 再睡是睡不著了,但這樣抱著她靜靜躺在床上,聽窗外寒風呼嘯、聽懷裡她的呼吸聲均勻,裴知覺得幸福得不得了。這個家裡現在是他們兩個加二毛,不久之後還會有他們的孩子,他們會是一個完整幸福的小家庭,就像司空教授、媽媽和小良那樣,沒有幼年裴知那樣尷尬的人物存在,親密無間的一個家。

 "嗯……"蕭晨翻了個身,朦朧間向他懷裡鑽得更深,八爪魷魚纏上來似的、緊緊抱著他貼著,那睡得發熱的紅撲撲的臉,在他胸口哼哼唧唧地蹭,"幾點啦?"

 "九點。"裴知一手摟著滿懷溫香軟玉,一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水喝。

 "九點了啊……你今天不上班嗎?"

 "病假。"他理直氣壯地說,又喝了一口水,回到被子裏來嘴對嘴地喂給她,借機兩人纏綿地接了一個很長的吻。

 這一吻畢,裴知完全地獸化,蕭大師卻完全清醒了,悍然拒絕了他"塗藥膏"的要求,把他踹下床、命令他去做早餐,她今天要去司空閣老府補後花園抄手遊廊的漆活兒。

 "依彤他們幾號放假回家?我準備了年貨和紅包。"送師娘去上班,師爹貼心地盤算著,"他們都是外地的,年貨太多路上不方便,紅包包大一點?"

 "你正常給吧,司空府的尾款我已經分給他們做年終獎了。"蕭晨歪在副駕駛座位上,捧著他的保溫杯喝枸杞紅棗茶,說完朝著他伸出手:"我也要紅包!"

 "好啊,給你個大的。"一臉淡定開車的裴知,將她手握住、按在了裴小知身上……

 "……"蕭晨飛快抽回手,臉紅得像保溫杯裏的大棗,"臭流氓!"

 臭流氓被罵也很開心,一邊開車一邊抿著唇低聲笑,外面雨夾雪的惡劣天氣,這車裏卻是晴空萬里。

 "電話。"臭流氓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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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晨勾著手在儀錶盤上摸手機,看了眼來電人是戚鶴堯,她懶洋洋地接通,聽了兩句之後卻神情越來越嚴肅。

 裴知看她那表情電閃雷鳴的,肯定是不太好的事情,他將車速慢下來準備靠邊停,可蕭晨卻掛了電話冷聲說:"送我去賀家山!開快點!"

 **

 老平山帶領的國際漆藝大師團今天參觀南國雕漆,地點居然不是柳家雕漆廠、而是賀家山!

 柳明和賀小雪為了這次接待工作已經大戰好幾回合了,自從拔了蕭晨這根不團結的硬骨頭,現在賀家山與柳家說起來已經綜合為"南國雕漆"整體,明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一派團結和氣,其實私底下鬥得更加烏煙瘴氣,再加上柳家雕漆廠內部還有反對柳明父子的勢力,簡直是打成了一鍋粥。

 戚鶴堯在這時向柳明和賀小雪提出來:他願意帶著他的部門搬去賀家山、成為平衡事態的制衡點。

 人是柳明的親生兒子,地方是賀小雪的賀家山,這樣南國雕漆的招牌兩腳都穩了。柳明與賀小雪雖然都不是特別的滿意,但又都說不出反對理由。就這樣,戚鶴堯帶著他的徒弟和工人們上了賀家山,將南國雕漆的純手工高端產品組設立在賀家山三號工棚裏。

 今天老平山他們也就被帶到了賀家山,原本這是最體面的操作管道,柳明、賀小雪和戚鶴堯都很有信心,最後鬧得不得不打電話向蕭晨緊急求援、是因為大師團之中一比特漆藝大師–路焉知。

 路焉知是漆藝圈的一個傳奇人物,三十歲那年他叛離師門、去了印尼,在陌生的國度混得風生水起,甚至改了國籍和名字,如今他在國際漆藝届的名聲比在國內更響亮。他跟老平山沒有私交,這次隨團而來的一路他都很安靜,不知為何到了南國雕漆這裡、卻突然發難。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路焉知收起了他的刀包、對蒼白著臉的戚鶴堯說。

 他這個人微笑的時候、眼睛裏竟然能一點笑意都沒有,倨傲的眼神帶著嘲諷,掃過柳明、賀小雪、賀娟……"那架屏風,"他指著展廳裏拿了國際一等獎的紅豆生南國圖剔紅屏風,"真的出自你們南國雕漆嗎?我現在非常懷疑。"

 戚鶴堯剛才接受路焉知突然提出的挑戰,兩個人鬥了一輪雕刻手法,但是戚鶴堯三個花樣全都敗給了路焉知。在場的大師們都不是世俗中人,比起場面尷尬難堪、他們更想知道路焉知那個問題的答案–你們南國雕漆第一刀,在哪兒呢?

 老平山是這些人裡頭唯一知道內情的,他暗示平山錫斌出來緩和氣氛。平山錫斌用中文對戚鶴堯和路焉知說:"現在我們可以繼續下一個行程了吧?賀家山收藏了很多明清時代的雕漆,這次選出來最好的一批給大家觀賞。"

 路焉知笑了一聲,很淡,但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戚鶴堯哪能咽的下這樣的氣?况且算算時間、蕭晨就快到了,他挺直腰杆朗聲對路焉知說:"路大師,如果您還沒有盡興的話,我願意再奉陪。"

 "有志氣是好的。"路焉知話說半句,羞辱意味加倍。

 戚鶴堯白著臉堅定地吩咐徒弟:"拿新的漆板過來。"

 "那就再拿兩塊吧,"路焉知微笑說,"我也玩得差不多了。"

 "一塊就夠了。"清淩淩的女孩子聲音,像雪山上流淌的氷水,由遠及近:"戚鶴堯,你的刀借我用。"

 展廳內頓時一陣騷動!賀、柳兩家的徒弟和工人們紛紛發出松了一口氣的聲音,文化局的領導們一臉絕處逢生的振奮,容主任甚至高興地拍了柳明一掌!

 戚鶴堯望向路焉知,眼神裏寫滿了"你敢欺負我、這下你死定了",就連賀小雪和賀娟都是眼睛一亮!

 蕭、晨!是蕭晨來了!

 大師天團這邊,除了老平山以外的都茫然四顧,路焉知站在他們中間,饒有興趣地看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跨過展廳高高的門檻走進來,面目如何都還沒看清楚呢,那雙清澈的眼睛像是出了鞘的劍、一眼望來就紮了他一個透心凉。

 路焉知背在身後的手、手指微微一動!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淩厲的信念氣息了。

 **

 漆藝圈內的雕刻師傅們鬥法,一般是各自面前一塊漆板,用同個花樣,這樣孰高孰低一眼望去就知道。但高手過招用別人的花樣不過癮,用兩塊漆板難度也太低,蕭晨提出來用一塊,花樣也放弃了,只規定每人輪流一次機會、每次下刀只許用一刀。

 兩人對坐工作台前,步驟一致地"嘩啦"一下展開各自的刀包,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壓的展廳內眾人鴉雀無聲。

 "女士優先。"路焉知紳士地微微笑著說。

 蕭晨搖頭,"來者是客,您先請。"

 路焉知不是扭捏的人,揮刀就上,在半熟的漆面上以一刀之力刻出一條龍、貫穿整個漆面!

 說是輪流,他這一出手就是一條龍,漆板上留給蕭晨的空間只有上、下和左下角,不能覆蓋這條龍,又只能用一刀,蕭晨無論選取這三塊地方的哪一塊,都不可能雕出比這條龍更震撼的圖樣來。

 必死之局,在場的人都一眼就能看懂,除了戚鶴堯和賀小雪還在用炯炯的眼神期待地盯著蕭晨–戚鶴堯是蕭晨至上主義者,賀小雪則是對蕭晨有著天然的盲目信任。

 而蕭晨本人此時的神色淡得像是尋常教學活動,從戚鶴堯的刀包上選了一把剌刀,她在刀鋒上吹了口氣、側耳仔細聽音,刀沒問題,她凝神望向漆板。

 該如何破這個必死之局呢?有什麼一刀能成的圖樣可以勝過一條飛龍的氣勢?

 當然是–南、國、雕、漆!

 蕭晨下刀時沒什麼稀奇,手腕幾抖、一朵簡筆牡丹躍然漆面之上,形神固然兼備,但與飛天之龍不可同日而語。

 可是蕭晨並沒有停下!一刀嘛,又沒規定多長,只要不斷刀,一朵牡丹可以挨著另一朵盛放,千瓣牡丹重重疊疊盛開在漆板之上!

 代表了南國雕漆圖騰的千瓣牡丹、蕭晨學藝十二年練了無數次的千瓣牡丹,堆堆疊疊噴湧而出、將一條飛龍在天硬生生掩映成了花中臥龍!

 "Si guo yi!"老平山從靈魂深處發出喃喃讚歎。

 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孩子……大師團所有的人都看著蕭晨,不需要各自的翻譯介紹,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南國雕漆第一刀來了!

 "我輸了。"才一個回合,路焉知居然放下了刀,笑著認輸了。對著戚鶴堯笑得那麼輕蔑的人,對著蕭晨笑時卻像是眼睛裏蒙了一層水汽,自帶柔光效果那般,"心服口服。"

 蕭晨也收了刀,起身前仔細端詳那條一刀刻成的龍,她由衷地對路焉知說:"承讓。"

 這位路大師的實力絕對在她之上,只是他這次明顯地輕敵,又因為他已占了先機、不好再追得太緊失了風度罷了。

 蕭晨那樣鄭重誠懇的語氣,路焉知心有靈犀地對她點點頭,他向蕭晨伸出手,真誠又溫柔地對她說:"路焉知。"

 蕭晨當著滿屋子人的面握住他的手、輕聲介紹自己:"南國雕漆,蕭晨。"

 人群裏,賀小雪疲態緊繃的眼睛突然一熱、眼淚頓時無可控制地滾落。連日來心上的煎熬、連夜的難以入睡,直到到了這一刻她才突然醒悟,明白自己永遠失去了什麼–南國雕漆、賀小雪,她失去了堂堂正正說出這個名號的資格。

 而蕭晨坦坦蕩蕩地走過展廳正門口"南國雕漆"的朱漆牌匾,頭頂懸著南國雕漆的招牌,身後圍著她作品的是世界頂級的漆藝大師們!此刻她心中翻湧著的熱血、燙得她幾乎要落下眼淚,師父說南國雕漆不在賀家山、在她蕭晨的一雙手上,直到今天此刻,她終於能不再懷疑這句話,她終於知道自己失去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全部的財產、她曾經以誠相待的徒弟們,甚至是她一言不合電鋸開路的肆意灑脫,這些離她而去的東西,都曾考驗過她內心對於至臻手藝的堅定,她一樣一樣地失去、咬著牙一分一分地變得更加堅定。

 裴知……她要立刻去找裴知!陪伴她經歷了這一切的裴知,她要把"值得"二字第一個說給他聽!

 可是大門口連人帶車都不見了踪影,剛才裴知把她送到這裡、說好了在門口等她的。

 "喂?"蕭晨拿出手機正要打給裴知,卻先接到了阿金的電話。

 "師父!"阿金聲音聽起來很緊張,背景音裏裴知怒吼的聲音也聽得蕭晨心一揪,連忙問怎麼了?!阿金帶著哭腔回答說:"您趕緊過來吧!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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