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庭審

發佈時間: 2023-07-26 13:3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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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牧子收起,復又拿起話筒對我一笑:“你那麼聰明,現在總該明白,爲什麼桂臣熙不要你了吧?”

 我就像是被混泥土澆灌起來一樣,眼睜睜看着那女人像個公主一樣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回過頭衝我嫣然一笑,給我一個飛吻,然後踩着恨天高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突然揪着頭髮從椅子上掉下去,我張大了嘴巴想要喊一聲爸爸,可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突然明白過來,被便衣警察抓住的時候,我爸爸喊的是:我女兒是無辜的,我女兒是無辜的。

 我是無辜的,他也是無辜的,可是誰會相信我們?

 這個世界,早就黑白不分了。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我盯着天花板,一雙無形的巨大的手,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拎起來,迅速拋到另一個世界。

 “被告江別憶,系康城醫科大學在讀研究生,於二零一零年四月十五日,在未持有醫生資格證的情況下,到愛惠醫院就診,導致康城第三中學高二女生王愛文死亡。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3條規定,判江別憶過失殺人罪,罪名成立,處四年有期徒刑,並處賠償受害者家屬捌拾陸萬叄仟柒佰元。本判決即日生效,退庭。”

 錘子落下的聲音,三個月來時時刻刻響在我腦海裏,提醒着我,曾經發生過什麼。

 而就在那一天,我愛了很多年的男朋友桂臣熙,跟我最好的閨蜜李牧子舉行了世紀婚禮,並且在婚禮上宣佈新娘懷孕。

 有冰涼的液體滑下,我擡起左手擋着眼睛,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那不是眼淚,那些人不值得我流眼淚。

 身邊有人動了一下,周子凌甕聲甕氣的:“江別憶,你是不是不開心?”

 我怎麼會開心呢,爸爸的冤屈還沒有洗白,奶奶還在醫院,家裏的房子被法院封了,而我……還在牢裏……

 其實周子凌跟我挺像的,她雖然長我四歲,但是看起來比我還小。她老公出軌,被她捉間在牀,她一口氣上不來,一刀子捅得小三腸子肚子譁啦啦流出來。

 她已經進來一年了,已經可以把曾經的過往當成笑話講給大家聽,此刻她安慰我:“別怕,只要活着,沒什麼事過不去的。”

 日子很快翻過去一個月,下星期就是二審了。

 那天,我正在監室用左手幫周子凌按摩她的左肩膀,當初她一刀子差點捅死小三的時候,她丈夫可沒閒着,用一雙筷子狠狠插進她的肩膀,醫生說基本算是廢了。

 就像我的手,醫生也是那麼說的,基本算是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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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教的臉出現在門口:“0523,出來。”

 我跟着她出來,到了外面她深深看我兩眼:“0523,你準備一下,我帶你出去一趟。”

 我突然有點站不穩了,扶着牆,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顫抖:“管教,是不是我奶奶怎麼了?”

 她遲疑了一下:“你奶奶沒事,是你爸爸……0523,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你爸爸的情況有點不太好。”

 整整四個小時的車程,我一直沒有說話,就是看着外面。到了塢城收費站早有車子來接我們,帶着我們前往塢城第一人民醫院。進了電梯工作人員跟我解釋,我爸突發xin心臟病,送到醫院的時候就不行了,現在還在手術室沒有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的!爸爸身體一直很好,這麼多年他天天堅持爬山跑步游泳,每年兩次體檢,都沒有什麼問題的。怎麼可能是突發心臟病呢?

 我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似的,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幾個醫生推着一個人出來,而那個人身上蓋着一塊白布,那個人的腳底板正好對着我,我清晰地看見他左腳腳底板上的一大一小兩顆紅痣。

 手術室門口站着警察,醫生拉開口罩對他們搖搖頭,其中一個警察掀開白布看了看,點點頭示意人推走。

 我捂着嘴巴不斷搖頭不斷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爸爸,這世界上很多人跟他一樣,腳底板長了紅痣,不會是他的。

 他說過,要陪着我守護醫生這個夢想,要看着我風光嫁人,要幫我帶孩子,要跟我一起給奶奶養老的。

 我撲過去,跪倒在他面前,眼淚撲簌撲簌而下,不敢置信喊了一聲:“爸……”

 他還是沒動,我害怕得不行,一把扯開蓋在他身上的白布,然後我嚇得蹬蹬蹬後退了兩步。

 這個躺在牀上的人,是我的老江嗎?一米八幾的大個,平均體重一直保持在七十五公斤的大個,爲何骨瘦如柴,看起來連五十公斤都不到?爲什麼他的胸膛會凹下去?

 這一個多月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哭得聲嘶力竭,那些警察和醫生要把人推走,可是我死死抱着牀柱不鬆手,要他們給我一個說法。

 爲首那個警察挺不耐煩的:“你一個犯人,要什麼說法?沒聽醫生說嗎,他是死於心臟病突發。”

 管教趕忙蹲下身勸我,可是我不聽,他們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不鬆手。

 那警察特別沒耐心,突然衝過來朝着我的後脖頸重重敲了一下,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康城,當我睜眼的時候,周子凌驚喜的喊起來,叫人幫我接一杯水。

 許是管教已經把我爸爸的事情說給監室的人聽了,大家紛紛勸我,想開些,只要活着就能出去,只要能出去,就還有機會。

 我死死抱着周子凌:“我爸是被冤枉的,他是好人……我的老江,是好人……”

 她一下一下撫摸着我的背:“我知道,江別憶,我們都知道。”

 二審那天一大早,我站在鏡子前梳頭,突然看見自己的頭髮大把大把的掉下來,就跟得了癌症化療的人似的。

 我很鎮定把掉下來的頭髮卷起來丟進垃圾桶,然後理了理衣服,深深吸口氣。

 證據還是那些證據,陪同王愛文前去墮胎的兩個女生的證詞跟一審的時候如出一轍,一口咬定是我手術失誤:“當時王愛文到醫院來,其實是抱着去看一看的心思,我們還是不放心。可是江別憶說沒事,她說自己是醫科大學某某教授的得意門生,這樣的手術做過無數次……後來王愛文大出血,我們有點害怕,就問江別憶要不要送醫院……她說不用,說沒事的,誰知道……誰知道就死人了……”

 原告的律師還真是厲害,現在衆口鑠金,我簡直百口莫辯。

 庭審過了差不多一半的時候,有工作人員急匆匆上來對着審判長和書記員耳語了幾句,審判長驀地站起來,看見大家都看着他,又坐了下去。